守卫在这里的阿拉玛力边防战士,担负着北起卡赞大坂,南至哨楼六十五公里防区的防守重任。哨卡设在一座山峰上,这里视野极为开阔,由于空气清新,能见度也格外地好。站在高高耸立的岗楼上,山风扑面来,四野群山环抱,水流湍急的霍尔果斯河像一条银色飘带舞动在莽莽群峰峡谷之间,赫然在大山之间划出了中国与哈萨克斯坦两个共和国的天然界河。即便不用高倍望远镜,对面哈萨克斯担的村庄、牧场、帐篷等都一览无余。
如果单就风景而言,这里可说是独具魅力。内地的风景再美,毕竟少了一种神秘感,不能与此同日而语的。
一到深秋,这儿就开始大雪封山,直至明年初夏才能冰消雪溶。哨卡生活之艰苦自不待言,我特地去战士的伙食仓库看了看,但见一缸缸,一罐罐,一坛坛,全是腌萝卜、腌咸菜、酱黄瓜、酱茄子,还有醋大蒜、酸泡菜、红辣椒等等、等等。
接待我们的王参谋是南阳人,已在这哨卡七年。七年,二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真正可说是把青春献给了祖国的边防事业。他告诉我们,刚设立哨卡时,条件比现在还要差得多。全连官兵硬是发扬了“三峰骆驼一口锅,三把铁铲住地窝”的与天奋斗与地奋斗的精神,才在此处扎下了根。我凝望着军营墙上“艰苦创业铸军魂,驻边卫国立新功”的红漆大字,内心阵阵激动。这些最可爱的人真正是“哪里需要那里去,哪里艰苦那里安家”。怪不得当年伊犁军分区政委李之金为这里的战士谱写了《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的歌曲。据说这歌词的最初版本就来自战士的墙报。
也许这辈子我再也没机会重访阿拉玛力边防站了,但阿拉玛力边防站已深深烙印在我心坎上,我再也不会忘记在北疆边陲有这样一个鼎鼎大名而又默默无闻的边防哨卡,我在想:祖国的大好河山正是有了一个个阿拉玛力这样的哨卡,山才更青,水才更绿,天才更蓝。阿拉玛力,我想告诉你:三山五岳我都走遍了,但你是我心中最美最纯的别一种风景。我不是军人,但临别之际我在心里默默地向阿拉玛力边防站全体官兵致敬,这份敬意来自我心底。
神秘的国境线
新疆的伊犁地区,六十年代时发生过伊犁事件,因而那片地区多年来一直不对外开放,特别是沿国境公路一带,更是属于游览禁区。只是近年随着改革开放,随着边贸的兴起,像霍尔果斯口岸、阿拉山口、巴克图口岸等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吉尔吉斯坦共和国交界的口岸才撩开了她神秘的面纱,接待起各地甚至各国的客商与游人。
也算是我们运气好,碰到了霍尔果斯口岸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李传珠,他是写散文写报告文学的作家,同是爬格子的,格外热情。他自告奋勇,陪我们去国境线走走。
一辆丰田越野吉普载着我们一行四人从霍尔果斯出发,目标是阿拉玛力边防站。
车子沿着坑坑洼洼的国境公路奔驰着,这条国境公路基本上与霍尔果斯河是并行的,公路下边就是河流,这是一条界河,河对面就是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以河的主航道为两国分界线。其实河面很窄,有些地方仅一两米宽的水流,不过河床挺宽,河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卵石。看样子,初夏山上冰消雪溶之际,或夏季大雨期间,这里水面将漫涨好几倍,大概地势使然吧,这并不宽阔的霍尔果斯河水流湍急,激浪相搏,奔泻而下,甚是壮观。
许是让霍尔果斯河的河水白白流掉太可惜,这里建了一座红卡子水电站,比起内地的建筑来,实在很不起眼,但在极少有人烟的国境公路上,这可是引人注目的建筑。
我们穿过果实累累的沙棘树丛,来到界河边,对面河岸上拉着铁丝网边上是公路,沿公路有一座座铁皮房子,房子周围种满了果树,甚至对岸羊咩牛叫都能依稀听到,一派平和景象。我们瞧见有几辆卡车驶过,一车车的男女老少都喜气洋洋的,像是去参加谁的婚礼。如果没有那一道高高的铁丝网,还以为是国内的一个农场或居民点呢。
突然,一排挺立于河边的老柳树映入眼帘,看那粗壮斑驳的树干,也许有百多年树龄了,这地方就是有名的九棵树,像三棵树一样是个地名。据说当年周总理曾叫保护这几棵柳树,看来这几棵老柳树有些来头。只是岁月沧桑之故,九棵树如今只剩下六棵了。
对岸,河岸如陡峭的山壁,如大峡谷的断层,高达几百米,煞是壮观。如果细细观察,那峭壁一层层的堆积层非常明显,是一处典型的冲积层。可以想象,亿万年前这里乃古沧海所在。过了九棵树,再往前就是中哈会晤处。是中国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双方水资源利用组织晤谈的地方。双方在各自的领土都建有晤谈室,中间一条铁索吊桥把两国连结起来。平时这儿是关闭的,逢“五”就晤谈一次,主要解决霍尔果斯河水的水资源利用问题。如果哪一方需要晤谈,就先向对方打旗语。如果对方国打旗语表示同意,就安排时间见面。一般情况是这次在中方,下次就在哈方。
不知为什么,面对吊桥我想起了泸定桥,想起了刀光剑影,但这儿,一条吊桥连接了两个国家,一条吊桥成了中哈友谊的象征。这儿太有纪念意义了,我们站在桥头,走至桥下,一一照了相。人在中方,背景却是哈方的。
告别中哈晤谈处,就转入盘山公路,行驶在这种山路上,真有点惊心动魄。终于,车子爬上了一个临河的山峰,这是个制高点,这里就是最边陲的阿拉玛力哨卡。中哈两国的哨卡隔河相望。平时这里鸟鸣山更幽,几无人迹,但当你凝望着哨卡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种庄严、一种神圣、一种自豪。
新疆之行,最难忘的恐怕就是这条国境公路,与这阿拉玛力哨卡了。
赛里木湖畔的黑贼
从博尔塔拉去伊犁,路经果子沟时,陪同我们的老新疆邵总编告诉我们:从赛里木湖到松树头这一路上有时会遇到一大群一大群的乌鸦,多的时候甚至好几百只一群,黑压压一片,似铺天盖地而来。如果有运粮食、运瓜果的车辆经过这段山路,而货物又未用帆布盖住,那么对不起了,这些成群结队的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会把车上的粮食、瓜果老实不客气地吃个一干二净。你想撵也撵不走,来了一群又一群,车轮大战似的。这些乌鸦的胃口好极了,非得等食囊里装不下才很不情愿地飞走。据说飞到赛里木湖喝喝水,润润喉,优哉游哉地休闲一番,等天擦黑再飞回松树头老巢过夜。也许是这些乌鸦的胃口太大,胆子太大,当地人把这些胆大妄为者称之为“黑贼”,形象而传神。当然,这里的“贼”是作强盗解的。
乌鸦是鸟类中体形较大的一种,一般通体羽毛黑色,其喙足都极强健,杂食谷类、果食、昆虫、鸟卵、雏鸟以及腐败动物尸体。乌鸦是其俗称,也有称“老鸹”的。这类鸟似乎世界各地都有分布,或许是它一身黑,或许是它的食腐尸性,故而它的名声不太好,被视之为不吉祥之鸟,不像喜鹊讨人喜欢,到处受到欢迎。我对乌鸦无所谓好恶,因为在我们江南一带已很少能见到它的踪影了,至于报丧之说则从未亲眼目睹过。对其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小学课本时读过的《乌鸦与狐狸》的故事,说乌鸦叼了块肉停在树上,狐狸见了就恭维乌鸦的羽毛如何如何漂亮,但乌鸦对此似乎还有点自知之明,没上当。后来狐狸又大赞乌鸦的歌声如何如何动听,乌鸦终于被捧得晕乎乎,情不自禁唱了起来,结果到口的肉被狐狸骗去。
在这则故事里,乌鸦是个受害者,而在赛里木湖畔,乌鸦却是个敢于光天化日下,明火执仗抢劫的盗贼,而且还是集体哄抢,罪名大焉。按现今法律,为首者不判死刑,也至少判死缓。然而赛里木湖畔的乌鸦,看来非但未受到任何法律制裁,反而受到种种礼遇。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子孙满堂?不知是当地牧民自觉维护生态平衡呢,还是出于某种宗教上的因素,抑或其他我们尚不清楚的原因。
记得那天,我们从伊犁返回博尔塔拉,途经赛里木湖时,好家伙,但见沿湖公路上,湖边浅滩上,到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乌鸦,少则几十只,多则上百只,或在水面上一掠而过,或在湖畔闭目养神,或在公路上追逐戏闹,或在草场上踱步觅食。最有意思的不少乌鸦与牧场上的羊群、马群、骆驼群为伍,在羊群、马群中走来走去,飞来飞去,面对体积远远大于它们的羊呀马呀骆驼呀,既不自惭形秽,也不惊不慌,彼此无侵无犯,和睦相处,构成了一幅极有意思的和平共处图。
在天山脚下,在艾比湖畔,我注意到各种各样的鸟类,天高任其飞,湖阔任其嬉,但一般群体都很小,即便爱群居生活的野鸽,有几十只也就算蔚为大观了,想不到赛里木湖畔竟有如此之众的乌鸦大家族。这对我来说至今是个谜——是它们的生命力特旺,是它们的繁殖力特强?还是赛里木湖畔特适宜于它们的生存,或者仅仅是它们有做贼的本领?我不知为不知,无法下结论。
回想起来,赛里木湖畔成群成群的乌鸦倒也别是一景,使静谧的赛里木湖平添了几分生气,几分野趣。要是带上个有焦距的广角镜照相机,一定能拍到乌鸦群飞群翔的画面,可惜我的傻瓜只能远距离拍摄。一走近,这群黑贼就呼呼拉拉飞了,在你面前不远处又停了,像是逗引你,与你玩着游戏,一点也不傻。不知是否因它们祖先被狐狸骗后学乖的?
赛里木湖畔惊马记
1994年8月,我与当时的《萌芽》主编曹阳应邀去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去讲课,讲课结束后,热情的东道主陪我们去了霍尔果斯、阿拉山口等边境地区,记忆中留下印象最美好的地方是天山脚下的赛里木湖。
赛里木湖是个几乎没有什么污染,依然处于自然状态的湖泊,那水碧清,清得你见了就想俯身畅喝一气。不远处的天山不动声色她注视着草场一岁一枯荣的朝朝暮暮,永远那样平心,那样静气。那连着天山,连着赛里木湖的草场绿茵茵一片,偶尔有几座白色的蒙古包点缀其中,一幅真实而和谐的天山风情图让人看后怦然心动。
这里山雄水秀人更好,接待我们的是欧尔沙与巴达夫妇俩。或许在稀有人迹的旷野里,他们老远就看到了我们的汽车,因此夫妇俩穿着蒙古族装早早在蒙古包前迎候着我们的来到。
主人敬过下马酒、进门酒、上炕酒后,就去忙着宰杀羊儿来招待我们了。
在州文联副主席陶德民与《战旗报》总编邵华的提议下,我与曹阳换上了内蒙古族的民族服装,在蒙古包前拍起了照片,我见边上有匹枣红马,一时兴起,就骑在这骏马上拍照,那枣红马又高又威猛,骑在这骏马背上,面对青山绿水,那感觉真好。那草地就像绿色的厚绒地毯,有一种很厚实很柔软的感觉,且广袤无垠,既无任何建筑物阻挡视野,又无车来人往影响驰骋,我突然产生了放马一奔的想法。欧尔沙大概看出了我的心思,就说:“溜溜吧,没关系的。”
我得到了主要的鼓励后,就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想让这枣红马带我威风威风,过过骑马瘾。谁知这枣红马欺生,见我文弱书生一个,想试试我的胆气,考考我的骑术,全然不顾我刚才柔柔的一记马屁,竟撒开四蹄一路小跑起来,我虽然曾骑过马,但那是驯服的马,记得在曲阜孔林有次我花五元钱骑马,任我怎么大呼小叫,这马一味踱着方步慢慢悠悠走着,说啥也不肯快跑,更不要说飞奔了。但我现在骑的枣红马显然是匹野性未泯的烈马,也许它见了欧尔沙或巴达可能温顺得十分听话,对我,一个完全陌生的,一看便知骑术拙劣的生手,它耍耍娇,发发威,似乎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我一见枣红马越跑越快,意识到坏了,心想这枣红马在耍小脾气了,一种本能的反应,我马上把身子伏在马背上,两脚死命夹住马肚子,说实在我是怕摔下来,说起来草像地毯,但如果真被奔跑中的枣红马一家伙摔下来,不摔个鼻青脸肿也必够呛。但心急慌忙中,我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因为骑手两腿一夹紧,那马就会飞奔起来,或许那枣红马以为是碰上练家子了,竟一路狂奔起来。欧尔沙家的蒙古包在天山脚下,赛里木湖还在下边,那枣红马直朝赛里木湖奔去。我生平第一次骑跑得这么快的马,当时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心砰砰直跳,汗立时渗了出来。我意识到这马惊了,如果在城市或在乡镇乡村,说不定还有英雄式人物挺身而出来拦截惊马,救我于万险之中,可这天山脚下,哪有人呀,就算欧尔沙他们发现情况有异,策马救我,大概也晚了,而此时,欧尔沙他们一定以为我是老骑手,以为我骑出了味,竟随心所欲地驰骋于草场呢。
我知道再不降住这惊马,我被摔下马背只是早晚的事,还好,我方寸尚未打乱,我突然想起,阻止奔马的办法之一是拉住缰绳。对,拉住缰绳,怎么一开始我一点也没想到呢,于是我下意识把缰绳收紧,我不敢猛收缰绳,怕枣红马前蹄腾空,把我掀下马背来。看来,收紧缰绳这一招奏效了,狂奔中的枣红马终于放慢了脚步,它停在了赛里木湖边,喷着鼻气,似乎在说:“好小子,你竟跟我玩!”
我从枣红马背上下来时脚都软了,贴身的衬衣几乎都湿透,我一下躺在草地上,心想:“好险!”
可能欧尔莎终于看出不对了,他让其儿子骑马过来接我。我没好意思说刚才有点死里逃生的味道。我只说:“这马好烈啊!”谁知道这位牧民的儿子不以为然地说:”这马哪算烈,那些未驯化的马才烈呢。”这自然是真话,但对我来说,已算是遇到的最烈的烈马了。我也算遇到了一次小小的险,或者说有惊无险,给我的新疆之行又增添了那么一点点色彩。
一晃五年多过去了,当我坐在书斋里回想这段经历,觉得特别特别的有味。
天池挨冻
凡到乌鲁木齐的游客,几乎没有不到天池的,因为天池是距乌鲁木齐最近的一个著名风景点,属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传说是古代西王母居住的仙境。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江泽民、茅盾、郭沫若、英国首相、新加坡总理、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等国家领导人、国际友人、名家名流都先后在天池留下过足迹,留下过赞誉。或许此因吧,使天池身价百倍,游人蜂至。
于是,我们也慕名前往天池。临行前,陪同我们的邵总编说:“能带的衣服都带上,天池寒气重,带大衣也用得着。”是吗,是不是太夸张了。我们权当笑话听,将信将疑。隔天我们刚从吐鲁番回来,最高温度是42度,天池与吐鲁番仅一山之隔,想必温差不至于太悬殊吧,所以带不带西装我开始还有点犹豫呢。
天池在海拔1910米处,比泰山还高。
到了山上,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开始是凉丝丝的,还受用。后来是凉飕飕的,赶快把西装外套穿上。
天池四周群山环抱,最壮观的要数东南方的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山顶上终年积雪覆盖,其寒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