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之后,程处弼随手招来一个丫鬟一问,才知道父亲程咬金在书房,顿时就愣住了,一脸错愕。卫遥不清楚也就罢了,他哪能不明白?在宿国公府,在程家,几乎所有的书房都是摆设,仅此而已。
因为别的高官显爵的府上有,所以宿国公府也必须得有,但是别的权贵府上的书房都是用得上的,可宿国公府的书房却单纯的就是个装饰品,说是摆设丝毫也不为过。孩子上学都能去国子监,还要书房有什么用?指望程咬金吟诗作乐的话还不如幻想张飞绣花。
可是今日,程咬金却进书房了,而且丫鬟说的很明白,是下了早朝回来之后就直接进了书房,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连门都没出!
这下,不但程处弼,就连卫遥都有些心慌了。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程咬金是谁?那就是一个粗鲁武夫,他的出身虽然也算是士族,可却没有一点士族的风范!他怎么可能会进书房?而且还是一个时辰这么长时间?
肯定是有事发生啊!
只听程处弼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沫,忽然变得犹豫起来,这时候自己找上门去,不亚于往枪口上撞,是自动找死,这可怎么办?
是的,他后悔了,后悔回家,还不如直接去芳华阁呢,这要是被发现了打一顿也知足了。可是现在呢?他很明白,没准就成了老爹的出气筒。
他正准备再溜出门去,却见大堂里忽然走出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看上去年纪足有五十多岁了,头发已经半白,却还是梳的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欣喜,还未走进就直接道:“三郎回来了,快快,阿郎还在书房等着你呢!”
嘎!
程处弼的脚步顿时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管家,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苦着脸说道:“管家,阿爷在书房等我,是不是又……”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实在是说不出口,难道要问是不是我办的什么坏事被发现了,要教训我?
管家在程府也待了十数年,是程府的老人了,哪能不知道自家几位主人的脾气秉性,自然也也知道小主人的秉性,更知道为什么小主人为什么一听是程咬金叫他便吓成这样。
他露出一抹笑容,摇头道:“三郎莫怕,阿郎并不是因为那些事情叫你,而是别的事,具体是什么,下仆也不知了。不过,下仆知道阿郎是下了朝之后就直接就进了书房的,然后才传唤三郎的。对了,大郎和二郎也在。”
管家所说的大郎便是程处弼的两个哥哥,大郎便是老大程处默,二郎则是老二程处亮。除了他们之外,程咬金还有三个儿子,不过年龄还太小,至少还没到能横行长安惹事生非的年纪。
一听说自己的两位兄长都在,程处弼的害怕顿时消散了不少,忽然轻松了许多。想了想最近除了帮着萧虞裳胖揍了郑二郎一顿以外也没干什么坏事,心里顿时踏实了下来,暗自给自己加油道:怕什么,肯定是大兄、二兄犯了错,没错,就是这样。
人在害怕的时候总会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以此来消除心中深处的那份害怕。可是,这种理由往往根本不是事实所在,甚至偏离了真正的事实好远好远……程处弼无疑也是这样的人,想当然的以为犯了错的人是两位兄长,却忽略了程咬金叫他们去的地方是书房,而不是他们哥仨经常挨打的地方——演武厅。
程处弼自以为自己的猜测是是正确的,顿时放下了心,正要往书房走,却发现卫遥还站在自己的身边,琢磨一会儿,竟伸手一把将他一起抓去了,心里还美滋滋的,心想带着这个人的话,自己岂不是能转换话题把阿爷的目光引向他,这样两位兄长岂不是就得救了?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心急,也越发得意。
……
程家的书房在哪,卫遥并不知道,只记得在偌大的一座国公府邸内饶了一圈,然后被带到一间房子面前。
屋子并未关门,从外面就能看得清里面的情况,远远的只见程咬金蹙着眉头跪坐在一张案牍之后,地上扔满了揉成一团的废纸,哦,还有跪在案牍前的两名青年。由于是背影,卫遥并没有看清两人的长相,不过也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卫遥二人过来的时候,程咬金似有所感,瞪着眼就瞧了过来,却把程处弼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拉了前者一路的手,紧跑两步跑到兄长身旁,跪下道:“孩儿在外玩耍,误了父亲大人的事……”
啪!
一声巨响!把屋里的四人吓了一跳,程处弼的声音仿佛音响突然按了关闭键是的戛然而止,身体也动也不敢动,就那么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卫遥也没想到程咬金会整这么一出,差点吓尿了,身子一僵,诧异的看向程咬金,然后迅速作揖道:“晚辈卫遥,见过宿国公。”
程咬金意外的看他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心知没有哪家权贵姓卫的,自然当他是自己儿子的“狐朋狗友”了,摆手道:“你回去吧,程处弼今天不出去了。”
听了这话,卫遥如蒙大赦,顿时喜不自禁,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而是一幅可惜的样子说道:“既然如此,晚辈就不打扰了!”说完,后退着离开了书房。
程处弼心里一急,转身叫道:“别走!”
可卫遥怎么会听他的话,却也不敢不搭理他,回身“为难”道:“三郎,宿国公叫你们兄弟三人定是有要事要说,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在场吧。”
程处弼语噎,一扭头又看向程咬金,说道:“阿爷,那天我说的那个故事,就是他讲给我听的,那个“混世魔王”的绰号,也是他给你起的,我今天出去就是寻他去了!”
卫遥一听,差点没气倒,这小子不靠谱,还真把我给卖了!
哦?程咬金顿时来了兴趣,其实这个故事他听着还是不错的,甚至“混世魔王”这个名字他都觉得好听。只是,故事中讲到了他在瓦岗寨称“大德天子”,为诸反王之首,这才让他认为不妥。天下是李氏的天下,你程咬金敢妄称天子?你想干什么!难道想谋反?
唐朝时候民风开放,流言蜚语流传的哪都是,关于现任皇帝李世民的就要不少,说的最多的,自然还是玄武门之变那点事。
可是,谋反这种事,就算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也只能说李世民一个。传出了其他人谋反的谣言,少不了要调查一番。
程咬金虽然意动,但这时候却不是听故事的好时候。他低头一看案牍前摆着的一盆菊花,顿时脸变得难看了,再看到三个儿子各异的表情,顿时气急,一把抓起手边的一方镇纸就扔了出去,正砸到满是愤然表情的程处弼身上,疼的他啊的叫了出来。
“叫什么叫!”
程咬金骂道:“还有本事叫,三个人怂蛋一对半,连首诗都他娘的写不出来,老子白费那么多心思千方百计的把你们塞进国子监了。”
卫遥正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走,一听这话就乐了,写诗?就这哥仨?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是卫遥看不起这哥仨,而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鄙视,什么时候他程咬金的儿子也能作诗了?打油诗能凑齐一首都算他文采好。
果然,一听老爹的话,程处默、程处亮立即就俯下了身,一个劲的说着自己没好好学习,以后一定努力如何如何。这架势一下子把程处弼都给看懵了,一拉程处亮的手,小声问道:“二兄,阿爷这是怎么了,让咱们作诗?咱们做哪门子诗啊?打架我在行,作诗还是找别人吧!”
程处弼苦着脸说了半天,声音不小,门口的卫遥正好能听到,主位上的程咬金自然也听得到,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卫遥也不好意思走了,外面没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出去,而且走回去却是是个挑战。他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今日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听完之后,自己都乐的不行了。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正是重阳节,前几天的时候宫中就赐了群臣菊花。而今天早朝的时候有几个文臣便开始显摆自己的文采,念出了自己所做的咏菊诗。而皇帝李世民也是个爱诗词的人,便夸奖了几句,也由此引发了一场“战争”
圣宠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卫遥也不知道争来干嘛,可满朝大臣们却是争先恐后的开始念着自己做得咏菊诗句,以此想吸引皇帝的目光。
作诗的水平当然有好有坏,做出来的有残句也有整诗,自然也有好有劣。可是不管优劣,这种事和武将掺和不上关系我不是?可是程咬金是谁?所谓无理辩三分,说的就是他。原本听人说说话这早朝也就过去了,可他偏不,非要插科打诨,两句打油诗说出来自然引得孔颖达、虞世南等大儒吹胡子瞪眼。
大儒们脾气倔强,程咬金也不是个好性子,一来二去几句吵闹之后,得了,程咬金放了狠话,说他现在说不出来,但是今天肯定能做出一首好诗来,下次早朝的时候一定会拿给别人瞧瞧。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完之后,程处弼也傻眼了,这是什么鬼?程咬金敢在太极殿吵架他信,敢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他也信,可跟人吵架之后放狠话作诗是什么鬼?
他抬头看向自己老子,却见程咬金也是一幅尴尬模样,轻咳一声,故作怒气道:“老子做不出来,不是还有你们三个吗?”
哥仨脸色同是一苦,低下头来,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