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吸了口气,冷静、保持呼吸,我暗暗告诉自己,用天眼看世界,用心识察万物。
在这里其实无所谓视线,相由心生,打开天眼后,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神识之感应经心力转化而来。只不过这股神识来自于风清扬,他是用自己的感悟带动我的心力,才展现出如此的画面。
可我本是个不入流都不算的人,勉强撑了一阵子,就感觉着精神不足,心力憔悴的紧。灵魂海的波动又愈发的激烈了起来,我看着那灰蒙的雾气渐渐的凝实,凝成一堵墙,将那一片推演星图阻隔在视线之外。这片灵魂海仿佛是在抗拒我这个不自量力的人。
风清扬用来维系我的灵魂海的力量已经不多了,而这里又是每个人最玄妙的地方。灵魂海奥妙无穷却脆弱无比,尤其是刚刚开辟尚未稳定的时候,力量稍有偏差便会受创。这儿受到的创伤是最难愈合的,他心里焦急,却也不贸然地往这儿输送更多的力量来。
此刻,我的眼前仍旧是那一片混沌,纷乱的天机,好似千万条线缠成了球,让我如何都理不出个头绪。
尽管我无数次的暗示自己平心静气,可心里总会惦记着那愈发凝实的灵魂海,驳杂无绪的天机,老供奉激荡的一方天地,嵇奥愈发狰狞的剑气……这些事儿堵在心上,更是交织着,如魔音,如魔障一般,在我的心头催促着,鬼嚎着,“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我抱紧了脑袋,恶狠狠的瞪大了双眼,我咬紧了牙齿,咽喉间如野兽般嘶吼作响,“我能看见!我能看见!我能看见!”
一遍又一遍的咆哮在我的心底翻江倒海,本就疲惫不已的心力更是被牵扯扰动,烦躁不堪的情绪更是卷起了灵魂海里的灰雾,它如狂风般席卷,如怒涛般咆哮。
“你小子在干嘛?自杀么!”沉睡疗养的老帝被这灵魂海的翻涌惊醒,大声喊着、滴流转着向我这儿飘了过来,却在半路被那凝实的墙壁隔挡在外。
“醒醒!醒醒!你小子再不醒你的灵魂海就要被撕裂了!”
我听的见老帝那心急如狂的咆哮,可我却陷在了这股狂躁当中无法自拔。身旁的风清扬已经又一次的扬起了手指,这是他留在我这儿最后的力量了。
“我可以。”几乎是用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我抬起了手,摆了摆。
“你疯了!灵魂海要出点儿事,你这辈子可就完了啊!轻则天赋尽丧,重则魂走魄裂,一辈子痴呆!”老帝过不来,只能在那儿干着急,“疯子你愣着干啥!这家伙玩儿命你也跟着犯傻啊!快动手啊!”
“不要!我可以!”我有心呐喊,可实在是没力气了。只有气若游丝的吐出这几个字,我可以的,我已经看到了,看到了那些混杂的线路,我只要顺藤摸瓜,只要再有点儿时间,只要再给我点儿时间……
只要再给我点儿时间啊……
在我昏过去之前,这是我最后的想法了。
心力崩溃,本就不受我控制的灵魂海更加的狂暴了。而我说是昏迷,倒不如说我是进入了一个更奇妙的状态,我看着那灵魂海风卷狂浪,看着那浩瀚的星图在向着中间儿不断瓦解,点点的星光寂灭在我灵魂的深处,看着一道道黝黑的裂隙在这片灵魂海内撕裂生成。
“这就是灵魂被撕裂的场景么?”我甚至能如此想着。此刻的我没有形体,但就像一个旁观者,在欣赏我自己灵魂的惨状。
而且我能感到,我在离他越来越远,很快,我的意识就被抽离了这片灵魂海,我看到我的身子摊倒下去,看到风清扬一把抱住我的身子,看到他满脸的焦急。
“呵,前一刻还说再也不管我,现如今还不是急成狗。刀子嘴豆腐心,可爱的大叔啊。”我玩趣儿的想着。
我的意识飘到了空中,飘过了苍穹,我感到一道道锋锐无比的剑气从我的身边卷过,一道道天地之力在我的身侧凝聚。老供奉与嵇奥激战正酣,天阶斗天阶,动辄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场面。
我的意识飘出了那一方世界,飘在老供奉的拳前,飘在嵇奥的剑上,我看着1733指挥着工坊布下一道又一道陷阱,更在这地下室的六合之内都摆下了天机阵。
“难怪天机如此混乱。”我骂了声,“都特娘的害我!”
刚骂完一声,我飘进了天机阵内,飘到了无边的混沌当中,我看见了崇山峻岭,看见那山间儿上,有一人高立着,有万人在他的脚下,有白云为他起舞,有狂风为他吟唱,眉眼之间是无比的狂傲,手指苍穹,给这天地印下一道丰碑。
“大道元始,我为天尊!”他大声笑道。
“大道元始,尔为天尊!”我听这天地随之而鸣,我听那乾坤为之而贺。
这是谁?我的意识在呢喃着,我与他好似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这感觉深入了血脉,刻入了灵魂,哪怕三生三世,我都和他休戚与共。
他忽然回过头,云遮雾绕,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凑近了些,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脸,这感觉好生奇怪,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却知道他一定是在看我。
可我是一道无形无质的意识体啊。
而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响起,“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他的声音好似化在风中,飘荡在四周,又好似容在宇内,无处不在。那些话仿佛是天道哲理一般,化作了一个个金光符文,向我飞来。印在我的意识里,带着我飞回了李家工坊的地下室,飞回了老供奉的一方天地,飞回了我的眉心印堂。
飞回了我混乱不堪的灵魂海。
这时候,风清扬的那一丝能量早已耗尽,我的灵魂海正四分五裂,倾败坍塌宛如末日。
而那一段诵念重又浮现出来,那一道道金光符文随着那声音在我的灵魂海里飞舞交错,渗入了一道道裂隙里。当那段诵念的最后一个字说完,我的整个灵魂海骤然间金光大盛,一扫阴霾,宽阔无垠的灵魂空间出现在我的眼前。
无需风清扬将他的力量输进来维持稳固,我能感受到,我的灵魂海是彻底稳固了。
无边的金光在灵魂海的上方交汇成一个金色的大字,那字玄奥,我不识得。可当我用心去观想时,那段诵念便会在我的灵魂里传唱起来,而随着它的传唱,我能感到我的内心会变得清静无比,灵魂海也显得愈发稳固。
“这是,天咒。”老帝滴溜转着飞到了我身边。
“天咒?”
“有穷氏族曾得过天道真解,其上有文字三千,生僻难言,几乎无人识得。直到后来,出了一位天道造诣了不得的人物,他读懂了三千文字,并为之做注。那三千文字,每一字便是一道咒法,得咒于天,故称天咒。”老帝解释道,“这便是一道天咒,清静咒。”
“清静咒?”我愣了愣,“它怎么会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你受命于天,自有天助呗。”老帝的话明显是在敷衍,说完也不等我多问滴溜一转便又消失了,只丢下一句,“老子还没恢复,这几天没事儿别折腾我了。”
我撇了撇嘴,总是这样,关键的事儿屁都不告诉我一个。但眼下也不是纠缠这个的时候了,我的肉身睁开了眼,看着风清扬那一脸的焦急与懊悔,心里忽的一暖,“大叔,小爷的命杠着呢。咱再来一回。”
“还特么来!你灵魂海都要崩溃了!”风清扬是真急了,干吼了一阵子才看着我神色怪异,“你特么恢复了?”
“本少爷受命于天,自有天助呗。”
我随口回了句老帝敷衍我的玩笑话,却不知那话在风清扬的心中溅起了多少波澜。
那些波澜里溅射着一道光景,幽暗潮湿的洞穴里,一个男人伤痕累累,左边的肩膀上血肉模糊,胸前也翻着一道巨大的伤口,但却面含微笑,“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他跟前的是风清扬,还有,牧尘。牧尘不肯离去,执着的握起了剑。却被那人一道咫尺天涯送去了老远。
当编织着天道的白光没过双眼时,风清扬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本少爷受命于天,自有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