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静静地躺在五月温和的地面上。
林知因为惹毛了路边的中华田园犬正在极力逃跑,一不小心便被眼前的东西晃花了眼睛,乱了阵脚,摔倒在地,其实她也不是被绊倒的,只是在看清楚地上那只东西是活的之后,伸出的腿来不及刹住,于是一个踉跄整个身体跨过白东西向前扑,外加滚了一个圈而已。
林知撑着水泥铺的地站起来,低眸瞥一眼地上一团白乎乎的生物,目光歪头一扫,“哪来的丑狗。”她伸脚碰了碰蜷缩成一团的狐狸。它虚弱地“嗷呜”一声后,再无动静。
林知蹲下,仔细端详,“这狗真大。”她站起身,向前方走了两步远的路后突然停住脚步,眼睛有了片刻的失神,又重心不稳地踉跄向后退,蹲了下来。单手把白狐狸拎到书包里,失散的瞳孔再次聚焦,她晃晃脑袋,睁大了眼看清楚路边树下的男人。
他身形硕长,将一套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出的中山装表现地更加特别,然而他又更怪地戴着鸭舌帽,修长的食指顶起帽沿,露出的清亮精明的目光透过空气和林知的碰撞,她不寒而栗。
是鬼吧,才打扮成这样。她狐疑地回头离开。
再回头看时,树下的人已经不见。
刚刚摔一跤搞得裤子连着皮肉一块破了,总不能不管,她用创可贴粗略地处理完,也往狐狸的耳朵上那块有血迹的地方贴了一块。
第二天
“你捡了一个狗?”这是今早陆远洋第一次放下手中的笔。眼中充满着还没来得及过滤掉的物理公式,他爱动物,尤其爱狗,你现在把一刀搁一狗脖子上跟他抢劫比把刀架人身上有用多了,而且也不愿意人类用“只”来描述狗狗们,认为众生平等,这样对狗是不对的。虽然奇怪,但是他这种想法在女生中反而显得特别可爱,和他说动物他会很耐心。
“是啊。”她一边回答着,注意力又不受控制地转移到同桌陆远洋那头自然卷发上。
“我……可以去看吗?”他问得极其温柔与小心翼翼。生怕林知拒绝和犹豫似的,他立马献媚,“喝酸奶吗?”
“可以啊,不过得等他醒了,昨天它一直在睡觉,今早出门的时候他也没醒…”
陆远洋爽快点头,林知扭头一看,他眼里的得意和兴奋和得知自己考试第一时候的如出一辙。
下午放学,林知急着想回家看看她家的“狗”醒了没,如果还不醒,就送去医院。
林知进门前被几个五大三粗却偏偏跑得飞快的壮汉子撞成个不倒翁,在地上转了几圈,晕乎乎地进了家门,顺便把门是开着的现象忽略,直到搞清楚屋里这一通如同猫狗联手啃得乱七八糟的客厅应该大概是方才的彪形大汉干的之后,她开始踉跄地走到卧室,脸色铁青。
卧室里一片详和,整整齐齐,没有被动过,然而就在她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跳快被咽下去时,衣橱中咕噜一声彻底把她噎住,猛得咳嗽后,衣橱门缓缓开了,咕噜咕噜,滚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软趴趴地黏在地上,这么一滚,那只睡了一天的“狗”终于睡眼惺忪地从地上坐直了起来。对着一动不动的林知,无比柔弱地咩了一声。
她惊愕,你不是羊啊小狗狗!
待林知发现夹在她房间书桌上照片后夹缝里的银行卡时,她已经在那苦苦劝导那只狐狸吃东西超过一个小时。
“吃不吃?”
扭头九十度,不吃!
“喝不喝?”
扭头一百八十度外加身体一起转个圈,依然傲娇地扬起那白乎乎的头,劳资不喝!
强灌食也没用,它会假装乖乖地吃了喝了,等你放松警惕时,又原封不动地哗啦一吐。
气得林知恨不得抽出脚下的六码鞋把它从十码拍宽成十六码。
她终归没动粗,只由得狐狸懒洋洋地跳到书桌上,再蹭蹭蹭到照片旁边,叼出了银行卡和纸。
纸上写着标准的仿宋体:密码,001117,养他的期间不要因为被气到就把他丢掉,忍一忍,我得空再来看你。——施华
林知为此呆滞了好久好久。
“怎么回事?”难道刚刚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就是写信的人?林知狐疑地看向睡得香甜的狐狸。
虽然困惑,但这下至少知道狐狸是有主人的,暂且养着,也许可以等到那施华把他领回。
她是这么想的没错,但她也确实再次忽略了为什么是她被选中这件事。
因为林知是头一回给狐狸洗澡,洗得白狐狸哗哗乱跳乱叫,她懒,于是把吹风机拿个架子固定在地上吹着,又在狐狸脖子上拴了一条短短的绳子,让他自己在吹风机前走来走去,等着毛发自动风干,逃也逃不了,绳子太短,狐九只好乖乖地走,走时牙齿摩擦的声音倍儿响,萌萌的眼睛狠起来还是那么萌。
这小家伙被这么一奇葩折腾半天,什么脾气都没了,林知倒也有良知,热了牛奶,人狐各一半,喝完把他搁床沿,再爬上去睡觉。
她的梦中是一个身披四个头的碳和另一个长得一样的丑东西打起来了,“有机……有机……”她口中呢喃,不清不楚地就睁了眼,白光钻进眼缝中,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细碎深黑碎发下肤白胜雪,墨黑有神的眼睛温润如玉,顾盼生辉。逆光的脸部在他的皮肤上镀一层柔和的白光……
“你说什么?”狐九只是问问,笑出一口白牙,弯成月牙的眼光华莹莹,很是动人。然而狐狸也没想到她会因此从床上弹到地上。
颀长的身体供奉着一张犹如素描里无暇生动的脸,就一个晚上,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出现在床上,换做一般人应该轻则屁滚尿流,重则躺下晕倒,可是林知也惊讶,但她惊讶的不是这个。
而是她看见他之后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像等待一个人许久,最后终于见面的那一瞬间的迟钝,又像是熟悉到已经心照不宣的相见。
他跟着爬下床蹲在她身旁,笑的如他身后的初晨白光一样绚烂无暇,“你好,我是容狐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