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约有三十岁,身材较高,平头没戴帽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平整;高挑的鼻梁,一双充满了忧郁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还算有神。他的嘴唇很薄,此刻正微微抖动着,似乎想要说出什么而一时又无法开口。他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上身再没有穿其他衣服。从敞开的衣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宽阔胸膛和心口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就像一口已经干涸许久的枯井般散发出死亡的味道。
“涅槃!”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如腊月的冰凌般刺骨阴冷。他僵直的双手慢慢地平伸出来,向着刘海虹的方向一点点地移动过去。
“又是涅槃?”刘海虹怀着难以抑制的心跳缓缓地后退几步,这时候她即使胆量再大也已经无法掩饰内心深处极度的恐惧了。如果不是对父亲的关切,恐怕她早已叫出声来。
“对,涅槃。”男人笑了,笑得很勉强,似乎只有嘴角往上简单地挑了一下,“涅槃是军区大院的秘密,是这个世界的秘密。”
“你是谁?”刘海虹胡乱从桌上抄起一个花瓶,用颤动的双手紧紧抓在手里。
“我是埃庇米修斯。”男人突然用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刘海虹的双肩,“你为什么不打开盒子,那是潘多拉的职责。”
“不,它是灾难根源。”刘海虹感觉对方僵硬的双手越收越紧,肩膀疼得快要让她受不了了。
“你错了,它是希望。盒子中的涅槃才是这个世界的希望!”男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颤抖着,苍白的面孔上挂满了狰狞……
刘海虹醒了,原来是个梦。
她疲惫地睁双眼,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军区医院单人病房的病床上。身边是一片惨白,如同刚才那个男人面孔般凄惨的白色。
我怎么又回医院了?生日前两天不是刚刚手术成功出院吗?难道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其实心脏手术做完后并没有离开这里?
半年前,刘海虹的心脏开始断断续续地疼痛,后来母亲送她来军区医院进行治疗。负责给她做手术的是军区医院的副院长,外科专家赵卫华。他说刘海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必须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后来在他的安排下刘海虹换上了一颗死刑犯的心脏,那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人据说生前是军区体校的体操教练,只因为一怒之下杀了情敌全家而被判死刑。不过感谢他的心脏,装在刘海虹的身体里一直很正常,直到她生日前两天完全康复而重新返校。
这一切刘海虹都记得很清楚,回校当天同学们还为她举行了小型的欢迎仪式。难道都是假的?回忆到这里,刘海虹又联想起刚才那个无心男人和他口中神秘的“涅槃”。
他是不是就是换给自己心脏的人?而涅槃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推开的病房门打断了刘海虹的思绪,她抬起头却又惊讶地看到父亲刘垣生微笑着走了进来。
“虹虹,你好些了吗?”父亲像她儿时一样年轻健康,略有些发黑的面孔上布满了亲切和慈祥。
“爸爸?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刘海虹在这瞬间浑然忘记父亲已经死去二十多年,好像他昨天还来看过自己一般。
刘垣生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慢条斯理地说道:“涅槃是爸爸的心血啊,你忘记了吗?”
“盒子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刘海虹还没忘记那个这几天给她带来痛苦的盒子。
“盒子里就是涅槃,它是一个能拯救我们家族的伟大计划。”刘垣生变得严肃起来。
“涅槃计划?它又是什么?”
“打开盒子你就会明白了,它在哪里?”刘垣生提起盒子似乎变得有些紧张。
“盒子?”刘海虹茫然四顾,许久才道,“盒子在家里。”
“不,盒子在这里。”随着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刘海虹的母亲常玉秀从外面走了进来。
“妈妈,你没事吗?”刘海虹吃惊地看到母亲捧着那个白色的盒子已经站到了他们面前。她迟疑地望着妈妈,半天才想起如果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假如都是梦的话,妈妈上吊也应该不是真实的。
可是盒子又从何而来?
“不要打开,它会带给你不能泯灭的痛苦。”常玉秀声色俱厉地对刘海虹说道。可是还没等刘海虹回答,刘垣生已经愤怒地转过身去:“二十年前你就反对涅槃计划,今天又在这儿危言耸听,难道看着军区大院毁了你才高兴?”
“我危言耸听?你以为你的东西拯救得了军区大院,拯救得了这个世界?”他们好像无视刘海虹的存在,干脆吵了起来。
“不要吵啦……”刘海虹的脑子乱成一团,这种场景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要打开它!”母亲瞪着刘海虹,狠狠地命令着。
“打开它,只有打开这个世界才有希望!”父亲大声呼喊着。
“不要打开!”
“打开!”
……
“啊!”刘海虹大叫着再一次惊醒过来,发现依旧是梦。自己还好端端地躺在家里的床上,面前放着那个神秘的金属盒子。
外面,天已经亮了。
是一阵阵激烈的敲门声把她惊醒的。
“谁?”想起刚才连续不断的噩梦,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是我,袁菲菲。”
一夜的紧张终于松弛下来,刘海虹慌忙跑下床打开屋门,见到袁菲菲的同时将她紧紧抱住,把所有的恐慌和忧虑都一连声地倾诉出来,直听得袁菲菲伸长了舌头,眼睛瞪得老大。
“老天爷,你真行。”听完刘海虹整晚的经历,袁菲菲才回身把门关上坐下,拉着刘海虹冰凉的双手仔细地打量着她,好像不认识这个挚友一般,“要是我的话非疯了不可,快让我看看那封邮件。”
刘海虹这会儿已经从刚才的恐慌中恢复过来,她把双手从袁菲菲手中挣脱出来,疲惫地笑道:“和你说说我就好多了,刚才真的有点害怕。”她打开电脑,连上网络查那封邮件。可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那个Pandora@bronze.com的邮箱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一封邮件。
“刚才我还看过的,怎么没有了?”刘海虹惊奇地望着电脑发呆,她的计算机水平只限于应用级别,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看完不小心给删了?”袁菲菲也过来帮着找,却同样无所获。
“应该没有吧?”刘海虹抬着头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删没删那封邮件。最后袁菲菲摆手说算了,一会儿王维要来开那个盒子,到时候问问他应该就清楚了。
王维也是职业综合学院的学生,他与袁菲菲是在图书馆认识的。相对现在过于轻浮的大学生来说,王维好像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人。他不会跳舞、不会打球、甚至不喜欢多说话,每天除了寝室、食堂与教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几乎在校园里见不到他的身影。可王维又不是那种戴着厚瓶底的书呆子,他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敏锐的分析能力及广博的知识面。也许袁菲菲看中他的就是这种与众不同吧。不过王维还算是比较帅气的男生,最起码不能说难看。
这是他之前给刘海虹的第一印象。
今天王维竟然一改往日的古板形象,穿了一身运动衣。他风风火火地敲开刘海虹家门,奇怪地说道:“我记得你家是住五号楼的,没想到不对。”
袁菲菲无奈地摇了摇头,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啊?”
王维不好意思地笑着,把怀里的笔记本电脑放下,刚想说话就被袁菲菲拉到了刘海虹的电脑前问邮件的事,就见他仔细地坐下查看了一番,然后又上网下了几个软件清理系统,最后才说:“对方在邮件中捆绑了病毒,邮件已经被删除了。”
“那有没有可能恢复过来?”刘海虹问。
“很难,成功率也不高。”
“那就算了,反正内容我已经知道了。”袁菲菲这时插言道,“可问题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感觉这个人很谨慎,可能是怕给我留下什么破绽。”刘海虹说着叹了口气,“他的邮件和我的梦严丝合缝、丝丝入扣,我现在都快搞不清楚哪些内容是梦哪些内容是信了。”
“是啊,这是最奇怪的事情。”袁菲菲说到这里,简单地给王维说了一下刘海虹昨天晚上收到的邮件和她两个奇怪的梦。
“是不是你这两天精神压力太大,想得太多了?”王维已经开始为刘海虹的电脑杀毒了。
“可能吧,但怎么会这么巧,都提到了‘涅槃’?”
“你不是说在梦里你父亲说是‘涅槃计划’吗?”袁菲菲问。
“对,他说这个盒子里就是‘涅槃计划’。”刘海虹指着桌上的盒子说。
“难道是什么绝密的方案或计划书?”袁菲菲说到这里迟疑了下,有些不安地问刘海虹,“到底要不要打开?”
刘海虹轻轻地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摩挲着金属盒子光滑的表面,缓慢小声地吐出了一个英文单词:“Pandora!”
“什么?”袁菲菲没有听清。
“打开它!”刘海虹这次的声音很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庄重。
王维和袁菲菲都被刘海虹吓了一跳,他们惊奇地发现此刻刘海虹的双眸中竟然闪烁着凌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