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菲菲说王维疯了。王维说袁菲菲疯了。到底是谁疯了?
仍然是梦,就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的梦。
不过这次是白天。
头顶堆叠着层层的乌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一般。阴郁的冷雨从灰暗的天空中落下来,发出沙沙的声响。目及之处尽是尺许高的草场,一望无垠。它们有的是鲜艳的绿色,有的是枯萎的黄色,黄绿交错间孕育着一曲生命的悲歌。
刘海虹站在雨幕笼罩的草原,被雨水模糊了双眼。远处,她又看到了他,那自称为埃庇米修斯的男人。依然是忧郁的目光和苍白的面孔,仍旧是淡淡的微笑。
“你来了!”他的声音飘忽,听起来有点不真实。对了,这是在梦里怎么会真实呢?刘海虹茫然四顾,痴痴地问:“你是谁?这又是哪儿?”
“这是太后的牧场啊。”埃庇米修斯指着远方无尽的草地说。
“太后的牧场?”
“对,太后说过要把全中国都变成她的牧场。”
埃庇米修斯的话让刘海虹不由得一凛,这个太后到底是谁?“是的,你看他们不是来了吗?”埃庇米修斯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往远处轻轻一指。
刘海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猛然间又来到了杀声震天的古代战场。只见遍地都是身着长袍的战士,他们叫喊着挥动马刀向面前的敌人砍去。一时间人头乱滚,鲜血横流。在铁蹄践踏下的残尸发出沉闷的声响。
惊惧万分的刘海虹置身于血肉横飞的战场,纵再有胆量也不能往前轻置一步。她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也随着落下的雨水抖动起来。就在此刻,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骑士纵马来到她的身边,叫喊着挥落下手中发亮的钢刀……
“啊——”刘海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军区医院的病床上。
“你好些了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关切地站在床前,厚厚的镜片后面闪出一道慈祥的目光。刘海虹茫然地打量许久,才想起这个老人就是她前一阵住院时的主治医师暨副院长郑鼎天教授。
“郑院长,我怎么到这里了?”她感到有些茫然。
郑鼎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眼手中握着的病历记录慢悠悠地说:“你的心脏不太稳定,排斥现象还不能完全排除。再加上突然惊吓导致的昏迷,所以现在从情绪到身体都不太理想。根据瑞典皇家医学院心脏移植手术后期调养手册的要求,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强制性的住院治疗。”
“我是问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刘海虹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和郑鼎天说话都很费劲。这个老学究总是答非所问。
“哦,是王维打的急救电话,我们赶到的时候你们三个人都晕倒了。”郑鼎天说着又推了推眼镜,“你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绝不能掉以轻心。大的情绪波动最好避免,否则对你的身体将有很大的影响。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下一个阶段的诊疗方案,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创造一个医疗史上的奇迹……”
“王维和袁菲菲怎么样了?”刘海虹见郑鼎天说得越来越激动,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就见郑鼎天愣了一下,仰着头想了几秒才说:“他们在旁边的病房。袁菲菲还没有醒,王维在陪着她呢。”
“哦。”刘海虹刚想再问问郑鼎天知不知道孙海健的尸体怎么处理的,却见门一开,从外面走进一个男人。来人大约三十多岁,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健硕的身躯套着件灰色的夹克,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镶嵌着一对明亮的眼睛,皮肤有些发黑,泛射着健康的光泽。他的目光幽邃深沉,像一口沉淀千年的古井。
“你好,我是塞北市桥南分局刑警队重案调查组的组长,我叫李伟。”男人微笑着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刘海虹身边。
“哦,你好。”刘海虹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警察,不知道说什么好。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李伟示意郑鼎天先出去,然后才严肃地说:“前天凌晨你家发生的涉枪案件已经转到我们重案调查组了,现在由我全权负责。因为你们三人都是当事人,所以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刘海虹有些吃惊,又问,“我应该做点什么?”
李伟点了点头,掏出一个笔记本翻看着说道:“3月11日凌晨3点17分,我们收到军区分局转来的案件报告,说当天0点42分有人报案,市军区大院三区宿舍6号楼301室发生枪击案,我们于20分钟后到达现场。发现有一名中年男子自杀身亡,使用的枪械是仿五四式手枪,已于现场找到。当时,除了报案人王维,你和袁菲菲已经昏迷。通过对王维的询问我们已经大概了解当时的情况。”
“你都知道了?”
“可王维说不清楚那个数字密码盒的由来。”
“有关系吗?”
“当然。”说到这里李伟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伤感。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通过我对死者孙海健的调查和已知情况的分析,发现这件事情远没有张自荣队长交给我时说的那么简单。”
“孙海健是什么人?”刘海虹很想知道他的情况和父亲的关系。
“假名,真实身份还在调查当中。”李伟的回答非常简练。
“哦,那你听说过‘雪狼团’吗?”刘海虹想起那个自称孙海健的男人临死时说过的话来。
“没有。”李伟摇摇头,“王维也和我提起过这件事情,所以我希望你原原本本地把从开始得到盒子以后的事情都告诉我。”说完又补充道,“这样我才能为你母亲报仇,并把你从危险中解救出来。”
“我有危险?”刘海虹显得相当平静。
“当然。你想,如果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不重要的话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对此关注?而且孙海健绝对不是一个人行动,他们没得到那张纸条还会找你的。”
刘海虹点了点头,从生日那天遇到陈天雄讲起,直到自己看见孙海健自杀而昏迷才结束。听得李伟频频点头,不停在本子上做着记录,最后听她说完才沉吟道:“看来一共有八个问题摆在你面前。”
“哪八个?”这个年轻的警察给刘海虹的感觉是做事很有条理,可以用思维缜密来形容。
“第一,你父亲为什么会时隔二十年留给你一个这么大的秘密,他的用意何在?而且你在古寺见到的又是什么,难道真是你父亲的鬼魂?”他说着轻轻摇了摇头,“我看这里面有问题。第二,这个叫陈天雄的人又是谁,和你父亲是什么关系?你父亲为什么会相信他,让他交给你这个盒子?”
“是啊,这个我一直没有想到。”
李伟没有理会刘海虹的话,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第三,据陈天雄所说盒子是你父亲二十年前留给你的。可王维在打开盒子的时候却说这个数字密码盒所用的技术是近年来最新的IT技术,这个他也对我说过。那疑问就来了:二十年前你父亲怎么会掌握这种技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盒子上使用的嵌入式操作系统Windows CE是美国微软公司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才推出的,而你父亲又怎么会在1990年得到呢?”
“你的意思是说盒子是后来伪造的?”
“有可能,陈天雄的嫌疑很大,除非王维在撒谎。”
“应该不可能吧?”
“因为盒子丢失,所以现在还不能确定。但这又引出了下一个问题:孙海健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自杀?”李伟的双眸中放射出冷静的光芒。
“那第六个问题呢?”刘海虹开始对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年轻警察刮目相看了。
李伟笑了:“第六个问题是你刚和我说的神秘来信,听你叙述后,我分析此人不像有恶意,但至于目的就说不清楚了。第七是孙海健所说操纵白狼的雪狼团。”
“还有一个。”
“军区大院锦绣花园云泉寺后地下神墓涅槃启示。”
刘海虹也笑了:“你的记忆力真好,听一遍就记住了。”
“不,是两遍。昨天王维说过,我只记住了云泉寺和地下神墓。”
“好麻烦,要搞清楚看来不太简单。”刘海虹说着已经从床上坐起,穿上鞋下地慢慢地活动身体,除了胸口有些隐隐作痛外并未感觉其他不适。
“只要弄清楚两个人、一条线就能解决所有问题。”李伟似乎很自信。
“陈天雄和孙海健?”
“对,还有锦绣花园这条线。”说着,李伟用赞许的目光望着刘海虹,“你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