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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子时开始下雪,洋洋洒洒了整夜,清晨起床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鱼若安慵懒推被起身时,婢女们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连同今日的衣物首饰全都齐备,毕恭毕敬站在门外,等待她的传唤。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自从前日晚宴的惊魂之后,这些丫鬟们的服侍更加殷勤,态度也变得特别彬彬有礼,甚至愿意逗着她多聊几句,为她派遣无聊。但这些变化在鱼若安看来全都无济于事,只要留在九方家的地盘一天,她就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那些锦衣玉食也不过就是碍眼的桎梏,全都跟九方夜瞭一样可恶。

看着铜镜里的那个苍白无力的小东西,鱼若安忍不住狠狠嘲笑自己,独居在落霞山的时候,似乎世间一切都难不倒她,偏偏虎落平阳,让她了解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到。看着脖子上时隔两天依旧清晰可见的一枚吻痕,她紧紧皱起眉头,用丝帕反复擦拭,直到皮肤泛红疼痛,才无可奈何的停下手来。

“碰!”

后窗发出了声轻响,正在出神的鱼若安惊得跳起身来,她隔着窗纸看向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窗棱上挣扎,连忙走过去推开窗查看。

只见一只红嘴雀倒卧在窗台上,羽毛上沾着雪屑,浑身发抖,冻得奄奄一息,根本没有力气拍动翅膀,就连叫声都发不出来。若安伸手将它捧在掌心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它,可雀仔明显渐渐力竭,小眼睛耷拉下来,眼看着就要咽气了。

若安四处张望了下,后窗外乃是小院的后花园,银装素裹罕有人至,在这样大雪天的清晨,更是连干活的奴仆都没有,空无一人。于是她拔下头上的金钗,用锋利的尖端刺破手指,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她将指尖对准雀仔的鸟啄,让鲜血一点点渗透进去。

很快,乳白色的光晕从红嘴雀小小的身体里溢出,渐渐将它包裹起来,雀仔突然发出声尖锐的鸣叫,从她掌心里一咕噜翻起身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用力拍打翅膀,呼的飞了起来!它轻巧快乐的绕着后窗飞了几圈,唱着明快的曲调,很快消失在了侯府高大的院墙之外。

“乖乖,这是什么邪术啊?!”

后花园的假山后面,潜伏已久的黑衣男人难掩惊诧,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凭窗远眺的鱼若安。站在他身后的卞珑脸色冷漠,心里却也像开锅似的沸腾着,他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然成真,那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宝物竟然就在咫尺之间…

“七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锈血堂当家唐蛮子回过头,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您叫我拴只雀仔冻到半死,再丢到那姑娘窗边,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您早就知道她不是凡人?!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山妖?!精怪?!…”

“镇定点,你好歹是个老江湖,别丢了道上的脸面。”卞珑冷冷道,吓得唐蛮子立刻噤声:“给你的指令没有变化,带着锈血堂的弟兄守在暗处,保护那姑娘的安全,特别是要注意九方夜瞭,千万不能让他得知刚才那幕的真相,如果万不得已…”

“万不得已?!”唐蛮子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是否为了保密,不惜取她性命呢?!”

卞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向院外走去:“你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判断,自己拿主意吧。”

“属下遵命!”锈血堂堂主跪在地上,向他的背影抱拳行礼。

鱼若安浑然不知后院发生的一切,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婢女送来的米粥小菜,听她们讲着府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姑娘你不知道吧,从那天晚宴过后,芷兰郡主就病倒啦,听说一直发烧气喘,没法行走,所以这两天侯爷亲自去了符公侯府上说明情形,让郡主暂时留在这里养病呢。”

“病了?”若安放下手里的汤匙,忍不住想要在那位千金的药罐里加几味断肠草:“看她脸色就是肝火虚旺,倘若再热衷于口舌之争,恐怕还会全身长脓包吧…七殿下呢?有没有听说他什么时候会动身回京?”她尽力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婢女想了想,摇摇头:“原本听说晚宴结束,殿下就要动身了,可这场大雪来的凶猛,听说官道都暂时封闭了,恐怕还得多呆些日子…”

“若七殿下能长呆,这场雪就不要停了!”另一个年轻些的丫鬟笑嘻嘻的说道:“姑娘是不是也觉得,七殿下的俊美跟咱们侯爷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看见他笑的时候,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掉了,那些服侍过他的婢子们都说,这位殿下脾气特别好,就算是对下人也是客客气气,从来不打骂!”

听她这么说,鱼若安只觉得像夸自己般受用,不自觉微笑起来,看得两个婢子暗自惊诧。她们照顾这位姑娘也有些日子了,可一向只见她冷着面孔,不苟言笑,却不知也有笑得如此灿烂的时候,于是那位年长些的婢女趁机提议道:“姑娘足不出户,想必也呆得憋屈了吧?昨天梅娘特别吩咐过,如果您想四处走走,就叫婢子们陪着,在府里溜达溜达。虽说这会雪还没停,但听说前院的梅树开花了,踏雪寻梅也颇为风雅啊。”

风雅不风雅,确实不是鱼若安关心的问题,可听她们这么一说,倒也动了些外出的心思,其实她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偶遇七殿下,这几天没见到他,好像隔了数年似的。打定主意后,鱼若安便点头答应了,让两个欢天喜地的丫鬟帮她换上外出的棉衣,包裹严实,向着前院进发。

九方家的府邸着实不是一般大,套院连着套院,每座院子都带前后两处花园,之间有车道、步道相连接,每绕过一座影壁就以为到了尽头,却发现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院落。鱼若安搀着丫鬟的手,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暗暗称奇,以前倘若有人跟她说,谁家府邸内院到前院需坐马车前往,她一定会嘲笑是痴人说梦,荒诞不经……

“姑娘,这边就是前院,有三进三间四个套院,那边就是侯爷处理日常军务的议事堂。”丫鬟恪尽职守的为她指点介绍,鱼若安的心思却全不在此,东张西望的在银装素裹的院子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不期然,一行人闯入眼帘,但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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