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流逝,钱家,无名阁,一位白袍少年站在阁楼之上,面色阴晴不定,他身后是一位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老人,两为足以改变北冥城格局的人物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
“父亲大人,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我谋典中那以北冥城为根基立下的大阵,正在慢慢被瓦解,若是在没有什么行动,我害怕这一次夺城之战,会失败。”
钱凌云似乎下了很大一番决心,才将这些话说出口,他身后那位老人恍若隔世般的睁开了眼眸,沧桑目光宛如来自遥远的古老时代,他凝视着这位钱家天骄,默默叹息了一声。
“是谁,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钱乘忽然沉声一喝,须发皆张,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在一股威压之下,钱凌云身躯微微一颤,良久,他咬着牙,喃喃低语。
“苏泽,圣道谋士苏泽,我只能想到他了,钱思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而前些天燕山江家来了消息,说在落星弓中被刻下的一缕谋气消散了...可是,我不敢承认,那个苏泽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可以做到这样。”
“没有什么不可能,钱凌云,你是我们钱家十年以来最杰出的天才,无论是成为当初北冥城的圣道谋士,还是如今的连三家夺一城,我从未对你有过质疑,即使是得知你和之前你的爷爷一样,重新与燕山江族那些豺狼虎豹合作,我也是从未怀疑过什么。”
藤椅上的钱乘听到苏泽这个名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这位白发老人这一刻的轻声细语,不像是一位神秘莫测的谋士,反倒是和北冥城街道上那些凡人没什么区别。
钱凌云一愣,难以置信的抬起眼眸,看着他这位已经接近百岁的老父亲,眼眶微红,在钱凌云的印象之中,似乎在很多年之前,他就忘记了这种凡人才有的儿女姿态。
“凌云,去吧,你的对手不是苏泽,也不是北冥城主府,我们都只是他人棋盘中的一粒棋子而已,至于连三家夺一城的大业,当作一个笑话去看吧,还有别的一些事情,就留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对了,只剩下我一人了。”
就在此时,从无名阁中忽然溢出了一丝可怕的气息,这股气息铺天盖地,瞬间覆盖了整座北冥城。
不知何时,那位坐在藤椅上的钱家老人站了起来,展现出自己并不高大的身躯,甚至还有一些佝偻,他笑容苦涩,走到钱凌云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功了,便是你谋道大成的时刻,若是失败,我希望你能够放弃谋道修炼,隐居山野之中,当一位老实本分的普通人。”
“父亲...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机会很大啊,夺城之战迫在眉睫...”
“记住,凌云,你一生已经做了很多错事,燕山江家那些人没有什么好心思,为人父者,教子无方,是我的错误,但作为一位谋士,我若是连自己血肉的道路都无法谋划,那未免太过可笑了,我今日助你洗净罪孽,希望你在此战之后,能够有所明悟。”
钱乘忽然笑了起来,眸光中闪烁着一抹璀璨光辉,那犹如死亡前的觉悟,钱凌云一愣,他感到了一阵不妙,厉声呼喊道:“父亲大人,赶紧停下,如今北冥城依旧是我们三家联盟势大,只要等到燕山江家来人,便可以彻底攻下此城!”
可惜已经晚了,钱乘整个人浑身绽放出谋道之光,这位老人面露微笑,化为一道太阳般炽热的身躯,走向了北冥城主府的高空。
策士一怒,谋如涌泉,钱乘此这一惊人手段不是单一的谋术,而是万千种谋术汇聚在了一起,此术名为‘焰血’,以谋力燃烧血脉,足以让其发挥出超越自身桎梏的力量,层叠之下,这位老人的鲜血正在飞速干涸。
“北风城主何在,可认得老夫否?”
天穹之上,钱乘一声长喝,身躯绽放无量谋光,顿时北冥城主府中一阵骚动,十位北冥铁骑铠甲森然,他们在阳光下苏醒,蔓延出一丝阴冷的气息,冷冷注视着天空上的这道身影。
同一时间,北冥城主府中传来了一阵悠悠叹息。
“你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昔日三大谋士家族本为北冥城底蕴之一,如今却物是人非,对了,李家与孙家的两个老伙计呢。”
北冥城主并没有出来,他似乎不愿意看见钱乘,只依靠谋力传音,钱乘也不恼怒,只见这位老人惨然一笑,道:“死了,他们都死了,在前日我们三人合力催动裂天剑之后,那两位老伙计浑身谋力溃散,彻底消亡,显而易见吧,一切都被那些人算计好了,他们以为裂天战可以战杀掉城主府的有生力量,却没想到还有北冥铁骑的英魂守卫,北风哥,我也不害怕告诉你,我背后的那些人就是燕山江家,若是今日我不出手,则北冥城必灭,而我若是夺下了北冥城,一城生灵尚且有机会活下来,你怎样看。”
这位钱家的老一辈主宰之人实在太强大了,气息一震,几乎让整座北冥城都在颤抖,他微笑着俯瞰着城主府,等了很久之后,从中才幽幽传出一阵低语。
“燕山江家,一个被昔年天楚国诸多少年天骄追着脑袋打的古老世家,他们若是敢来,我便让他们灰飞烟灭。”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北风哥,三家谋士听我号令,今日起,无论成败与否,三大谋士家家解散,且北冥城圣道谋士苏泽并非那一日屠杀居民的元凶,当日行杀人之举,下杀人之令的人,正是老夫!”
钱乘的声音在天穹之上回荡,‘流言漫天’之术在一位策士强者的怒喝声中烟消云散,此刻,无论是三家谋士,还是北冥城的凡人,他们都震惊了,没人会想到是这个结果。
北冥城街道上一位正在前行的小女孩缓缓停下脚步,她望向天穹之巅的那位老人,紧咬银牙,忽然晕倒在了地上。
有些人很悲哀,一辈子在谎言中摸爬滚打,却也难以看见真相,这个小女孩已经无法相信什么了,即使是现在,她都不知道杀死自己爷爷的仇人到底是谁。
东海酒楼中,苏泽面色淡然,自己的罪孽被洗清,他却没有任何喜悦,相反,此刻他沉默的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北冥城天空之上飘来了一片乌云,这片乌云遮掩住了一切,钱乘老人化为一道金色身影,走入了其中,无人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北风城主究竟有多强,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战的结果。
因为这一战,将会决定整个北冥城的走向。
“你走吧,你有一个觉悟了的家主,他将你的罪孽洗干净了。”
乌云蔽日,白昼下竟然是一片黑夜,苏泽选择将昨夜那位黑袍谋士放走了,本来那人双手沾染了凡人鲜血,必死无疑,可是如今三家因果被钱乘所清算,苏泽也就没有理由再去追究,左二胖叹息不语,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一日之间改天换地,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苏泽喃喃低语,在他耳畔同样传来一阵呢喃。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落魄的身影脚步跌跌撞撞,向着东海酒楼走来,这是一位白衣少年,气质不凡,风姿神韵,只可惜如今此人发丝散乱,衣衫褴褛,如一个疯子。
“钱凌云?”
左二胖面色不善,随时准备出手,这时钱凌云也看见了站在高楼之上的苏泽,却直接对他咧嘴一笑,笑完之后,就这样远去了,甚至没有去多看苏泽一眼,哪怕此刻苏泽背上还背着燕山江家给他的落星弓。
钱凌云疯了。
“真的疯了..”
左二胖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在北冥城如日中天的三大谋士家族在一日之内分崩离析,作为北冥城翘楚之首的钱凌云成为了疯子,一切都像是梦境,很难让他相信。
一旁,苏泽不自觉眯起眼睛,眺望着钱凌云离去的落寞背影,渐渐的,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升起。
“钱凌云在逃避,他并没有疯,是在逃跑,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即将来到北冥城了...钱凌云不是放弃了对我的仇恨,而是因为有一个比杀死我更加重要的事情,正在到来!”
苏泽浑身一颤,他头皮发麻,看着天穹之上那一块巨大的乌云,心中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畏惧。
“可笑啊,小生当年在北冥城摆下了四枚棋子,结果两个死了,在我意料之中,一个疯了,让我始料未及,还有一个却觉悟了,直接从我的谋局中走出,真是可笑,难道我注定一生都要如此悲哀么。”
天地无垠,就在此时,从无尽虚空中传来一阵轻柔的低语,这声音十分飘渺,分不清男女,凡人听到了还没什么,但北冥城一位谋士,在听见这道声音之后,都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如同一座无形的巍峨大山,落在了他们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