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谋士都不是易于之辈,苏泽对这句在天谋大陆上流传已久的话语更加深信不疑了,原先他看见小胖子的第一眼还以为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子弟,却没想到不过区区几日,他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北冥城最大酒楼‘东海’的少东家,两者之间如此巨大的转变,让苏泽忍不住暗骂一声不为人子。
细细思量,确实该如此,如倘若一位寒门子弟都可以在谋举时侃侃而谈,他的心智未免太过可怕。
“看来北冥城主府也不是真正的无所作为,起码他们还知道将北冥城的一些大商联合在自己一方,至于那些小商小贩,虽然数量众多,却也不能影响到什么。”
东海酒楼中一位善于察言观色的小二上了三楼,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他将托盘中的饭菜摆在了苏泽面前的檀木桌上,顿时,一阵酒菜香气铺面而来。
“你这样想就错了,苏老弟,我这一次帮助你可不是乐善好施,也并非是由于北冥城主府的面子在你身上摆着,咱东海酒楼的这些酒菜价值不菲,即使是北风城主来了也不能佘账。”
二胖眯着眼睛,笑容深处仿佛有着什么独特的意味,苏泽夹起一片被红油焖烤的鸭肉,塞进了嘴巴,含混不清道:“钱家来找过你了吧。”
“哦?你怎么知道?”
“我是谋士,圣道谋士。”
“而且还是一位谋典中没有谋术的圣道谋士,对了,当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在谋斗之中直接领悟谋术,一般来说这样的壮举只有那些大家族的天才才可以做到,他们心中有万卷谋书,一旦遇到了危机...算了。”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二胖本来兴致勃勃,挺着肥硕的身子,几乎都要将一张大脸凑到苏泽跟前了,可是在他看见这位少年不动如山,依旧在全力对付一盘烤鸭时,他才悻悻作罢,道:“北冥城主府与三大谋士家族,我们东海酒楼作为北冥城除了这两个大势力之外,财力最为雄厚且还在隐藏中的一个势力,苏老弟,你说说看,我应该站在哪边打破平衡。”
一个人四天没吃饭后的大快朵颐实在是人生幸事,苏泽冒着被撑死的危险,端起青铜酒杯,轻轻饮了一口美酒,缓缓吐出两个字。
“随你。”
“你...”
二胖子一阵语塞,在三家联合与北冥城主府两方分庭抗礼的时候,东海酒楼作为一个能打破双方平衡的大势力,竟然在这个混蛋面前如此不受待见,实在让人恼火。
苏泽却浑然不觉,将一桌美酒与好菜祭了五脏六腑之后,他擦了擦嘴,干净利落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没有我可真就走了。”
“有,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北冥城主带句话吧,东海酒楼只是一家小酒楼,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三家联合也罢,北风城主也罢,与我们东海酒楼无关。”
二胖的语气有些无奈,苏泽眸中却闪过一丝精芒,笑道:“你觉得可能吗,作为掌握了北冥城将近大半饮食命脉的东海,想要置身事外。”
苏泽的笑容让二胖沉吟不语,和苏泽说的一样,早在很久之前,北冥城主府与三谋士家族都有人来找过他父亲,东海酒楼至今为止在北冥城都还没有势力敢轻易得罪的原因,便是北冥城主府与三大谋士家族的相互忌惮。
但同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平衡的格局已经愈发摇摇欲坠了,若是今年东海酒楼还不肯表明态度,很有可能遭受到两大势力的齐齐攻伐,就在二胖眉头紧皱的时候,忽然,他眼前突然多出了一盏酒杯。
“北冥城的一壶酒,未必只能灌满两盏酒杯。”
苏泽盘坐在塌木上,东海酒楼的第三层是北冥城的制高点,一阵微风拂过,令人心旷神怡,苏泽面前摆放着一盏酒杯,二胖面前一盏,还有一盏酒杯正对着窗外。
“苏老弟的意思是...”
二胖细小的眼睛中有一丝莫名激动,他死死盯着苏泽,仿佛他从这个少年身上看见了一座金山。
“在暗中韬光养晦了数年,且参加了谋举,我不相信你左二胖只是一个没有野心的商人,不如趁着北冥城主府与三家联盟都还未对东海酒楼下手,定下三分北冥的格局。”
苏泽声若蚊蝇,在二胖耳中却犹如惊雷震荡,此人说出了他一直在想,却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情。
“东海酒楼既然不愿意成为他人的棋子,何不自立一家,况且我相信你们能在三家联盟手中坚持这么久,暗中的力量也不会太弱过小。”
苏泽缓缓起身,拍去了微风带来的尘埃,他对着沉吟的二胖抱拳行礼,准备离去。
二胖沉默了很久,直到苏泽的背影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才下定了决心,猛然将桌上那杯酒盏端起,一饮而尽。
“苏老弟,你会站在哪一边。”
“北冥城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驿站,我在将陈清风老人的恩,与钱凌云欠我的怨还清之后就会离开,但在离开之前,我估计会没饭吃,最起码不能亲自到你这里来蹭吃蹭喝了,当然,如果你能将藏在我身边一些******死的话,另当别论。”
“离开?”
左二胖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看着苏泽淡然的面庞,旋即一愣,若有所思。
“确实啊,以你的天赋留在北冥城着实有些可惜,天楚国辽阔无边,十大谋阁中皆有少年传奇诞生,在天楚国之外,还有四大霸主坐镇中土之地的北方,而易水之畔南方的四大不朽皇朝,更是有无数谋道巨擘遗存的古家族在蛰伏,藏于黑暗中谋略江山,推演世界的进程,如此一个瑰丽世界,你又如何能安心呆在北冥城,但苏泽,你就这样肯定,我的东海酒楼有机会在北冥城主府与三大谋士家族眼皮下异军突起么?”
二胖抬起思索的眼眸,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没有了苏泽的身影,他将目光投下窗台熙熙攘攘的街道,看见一道穿着朴素麻衣的少年脚步如风,飘一般在北冥城街道上消失。
“只要让三大谋士家族与北冥城主府提前开战,你自然就有了机会。”
陡然之间,这位东海阔少左清秋耳畔响起一阵低语,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当他再度寻找那位少年之时,苏泽却飘然消失了。
此刻,苏泽脚步如风,穿梭在喧闹繁华的人群之中,眼眸中有一丝丝谋力之光闪烁。
谋力之光一旦出现,便意味着谋士在谋道之路上有了新的领悟。
“制衡之道...平衡,北冥城的格局需要平衡,平衡也是‘谋’的一种,但不是谋术,而是谋道。”
苏泽方才在东海酒楼中定下了‘三分北冥的计策,这就像是一种无形的规则,北冥城主府,三家,东海酒楼,若是这三方势力真的促进了北冥形成三分的格局,作为始作俑者的苏泽,在谋道一路上的收获将会无比巨大。
“一位谋士的天赋有限,所以说谋典才会有三六九等之分,但是谋士的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在之后的道路中完成了自己的谋道,谋典与实力也会随之增长。”
苏泽沉思,想到了左二胖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位‘蛮’参军,本来只是一位拥有三等天赋的谋士,却在战场上明悟谋道,自创‘火牛阵’之术,歼敌千万,最终成就了‘参军’谋位,这就是一种在谋道之路上的蜕变。
不止是那位蛮参军,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天楚国狂谋士,以‘鬼魅长技以制鬼’想要帮助人族平定南疆霍乱,却反被定为鬼奴,受名士仲裁,遭到万箭穿心之苦而死去,这就是一种失败的谋道。
易水河畔以南,坐落着一个名为盛唐的古老皇朝,有传言在那个不朽皇朝中,曾经一位五品名士之子出生时不哭不笑,十三岁还不会说话,盛唐国的臣民都将他当作一个傻子,可那个孩子却一直在隐忍自己的谋略,后二十岁直接在盛唐国都谋斗中夺魁,一举从一品谋士境界步入四品参军,谋心与谋道皆为‘大智若愚’,天赋远超他的父辈。
还有中土之地昔日的王者大汉国,国中一位被称为‘梦谋’的隐士曾经一觉酣眠十年,他十年不语,在第十一年的春天睡醒之后,竟直接口吐谋道圣言,一字一句从口中飞上天空,化为璀璨星辰,最终立地成为半贤,此谋道被后人赞为‘大梦先觉’。
此刻的苏泽,无意间似乎也触摸到了那种神秘道路的门槛。
“三分北冥是为了建立出新平衡,也是为了打破旧平衡,只要三分格局一旦形成,我就可以在平衡中寻求利益,其实不止是北冥城,这个世界每一处都充满了平衡。”
苏泽抬眼望向熙熙攘攘的北冥城,细细观察才可以发觉,这座城池有喧嚣热闹的街道,也有几处清冷无人的垃圾堆,有人腰缠万贯,也就有人贫穷落魄,这也是平衡。
“平衡之道,这条路太远了,并不是依靠一两个简单的谋术就可以完成的,如今我在这条路上只是走出了一个开端,若是想要以此形成自己的谋道,还需要在岁月中去磨练。”
苏泽才思索了一会儿,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而且关乎于谋道方面的问题实在太过神秘,古籍上都没有明确记载,一般来说,只有到了三品智者,领悟了‘锦囊妙计’与‘运筹帷幄’之后,才有可能在这条路上看见一些希望。
天黑之后,苏泽回到了家中,接下来的几日,他谋典不离手,一直在凝聚自身谋力,以及提升对谋术的理解。
尤其是最近几天,北冥城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如同暴风雨到来之前的死寂与沉闷。
本来莫老板不在,吃饭对苏泽来说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但自从他昨日去了东海酒楼之后,每逢饭点,都会有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人悄悄给他送来一个食盒。
很简单的食盒,但是造价却不菲,整体构造使用以‘冶炼’‘锻造’著称的灵国才能盛产的红色檀香木,清雅淡然,在食盒正中央还精雕细琢了两枚大字。
东海。
苏泽叼起食盒中那根翠如碧玉的竹筷子,对着这两枚字符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