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和齐峰一样,也喜欢看夕阳,我也是,可却更喜欢日出和星夜。
十年来,我经常和齐峰在一起看夕阳时,会想到那天夜里。
只是这一年来,已经很久没有想到了小时候的事了。
又是一年初春,我虽被封为琴妃,后来又升作琴贵妃,可齐峰一次也没有来过,这很好。很好。
深夜,一个人起来,都睡了,桃夭守着夜,也睡的很香,我把身上披着的衣服,给她盖上,夜,还残留着冬天的冷,垂眸看了看蜷着的桃夭,摸了摸它的头,真是个好孩子,谢谢。
靠在亭柱上,有些凉的刺骨,却吹的清醒。满天繁星。
有谁的泪在面上滑落。
再三个月,姐姐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父亲当年常说,我和瑾凉很像,我总是不信,但如今看自己这副模样,倒的确很像。
我,成了当年的瑾凉。
怕是曾经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会有一天,变成这副模样。
…………………………………………………………………………………………………………………………………………——周落琴
初见小琴。是在十五年前,那时我不小心被二姨娘偷偷迷晕,运出了城。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该怎么回去?身上没有带任何银两,我去当铺,把发饰全换成银两,半个月,我在路边的小摊处天天买面馒头充饥。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无路可去,无人可依。
我想过看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赚钱养活自己,可没有人愿意用我。不是因为我又脏又臭,就是因为嫌弃我是个女子,做不了多少活。我说我只要饭钱,可却被骂做小乞丐丢了出去。
我说我不是,我不是,可没有人理会,人来人往,世态炎凉。
没有人在意,这座城里,有一个女孩儿,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孤零零的飘着。
我不知道是什么还在支撑着我,活下去,哪怕是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下雨了,夜深了,人们都跑回家去,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蜷在角落里低低的哭,好难过,我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面前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叩着一只刚从怀里掏出的,残破的缺了一角的碗,碗上有很多泥,渐渐被大雨冲刷了个干净,只在碗里,泥和雨混杂着,溢满了,溅出水花。
我泪眼朦胧,把老人拉进来和我一起在檐下挡雨,摸了摸衣兜,还有三个铜板,我颤着手,放进老人的碗里,我抱住自己,失声痛哭,没有家,没有认识的人,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是。
原来这个世上有没有我,都是可以的,没有人会难过,甚至会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死去。
再后来一个月里,我依旧活着。
晚上,和好心的乞丐爷爷宿在断桥下。饿的时候,就去到路边的小摊处向好心的人讨要些充饥。下雨时,就躲在路边的房沿下。被人赶,用棍子打。
我曾经去过衙门,请他们帮我,我说我是榭府嫡女,可没有人信,我说父亲是四品文官,我答应会给他们奖赏五十两黄金。可最后,依旧只是嘲笑。只是因为我穿着补丁衣服,灰头土脸,所以完全不是一样的对待。
原来所有的尊重,只是因为我是父亲的女儿。
我没有哭,靠自己,我依旧可以活下去,哪怕艰难一点,哪怕再卑微一点,哪怕活的不是那么好,可我活着,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不会放弃希望!
我很坚强,我知道的。
清楚的记着,是五十三天,我靠自己,活了五十三天,还会更久的。
“公子,谢谢。”这一次,我没有再说自己的身份,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是我,所以才是我,而不是因为我是榭府嫡女,所以才是我。
我活着,只因为我是我。
“爷爷他会没事的吧?”我探出头小心问道。
“姑娘放心,只是发了些热,着了点风寒。”很温润的声音,正如他的人一般,干净,儒雅。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医馆,待会儿到了的话,去看看大夫,给开一些药。”
“谢谢公子。”我放下帘子,坐在车里,衣服很脏,承蒙他竟然不嫌弃。
正午,很热,我陪着生病的爷爷在断桥下时,遇见了他。
衣如白雪,公子翩翩。
“吱—”小小的响声从马车上传来,我看着身后的一包行李,料想他或许是个商人。可他却明明像是个读书人一般文雅。
我盯着身后的一只红色金扣箱子,看见有一颗小脑袋偷偷冒出,紧张的四下探看,见只有我时,微微咬着唇笑,晃了晃手,小声的说了句“你好。”
我回了一句“你好。”
“嘘,”她做手势,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可已经来不及了,“落琴?!你怎么在这里?”他突然拉开了帘子,那被唤作落琴的姑娘想合上箱子藏起来,却已经被发现。
他进来把箱里的女孩儿揪了出来。
皙白的脸上染了薄怒,我看到落琴被拽时,伸了伸舌头,他应当是没有看到,等他看她时,她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上了眼,睫毛颤动着。
像是很害怕,可我知道她并不怕他。因为在他离开时,她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极夸张的鬼脸。而后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
“你这样一个人偷跑出来,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那现在你也没法儿送我回去呗。”我听到她嘴里小声呢喃。
“算了,我会给你父亲修书一封。”
“走的时候就告诉你这次去鲜卑很危险,让你留下,怎么这样不听话?”
“小心你这么顽劣,长大没有夫君肯娶你。”
“没有才好,我就可以和白叔叔你一起浪迹天涯喽。”落琴眨巴着眼,挽上了白叔叔的胳膊。
“好了,不和你贫了,呆在车里,不听话的话我只能派羽饶送你回去。”
“嗯嗯嗯,白叔叔你知道我最听话了。不会惹祸的,你就放心的和羽饶姐姐赶车去吧。”
“对不起,是我害你被发现了。”
“没关系,不赖你,反正迟早是要被发现的,不过,出来了就行。”
“我出来一回不容易,刚才太匆忙,现在正式向你问好。”
“我叫落琴,你好。”她伸出手,我本以为她是要和我握手,却没想到她像是个江湖儿女一般,只单单做了个揖。
“你好,我叫瑾凉。”
“恩,那你就叫我琴姐姐吧,以后我罩你。”
“可我比你高哦。”
“那我比你大。”
……
“你看,还是你叫我姐姐罢,我既比你大五个月,而且又比你高一些。”
“狼姐姐,”她很不服气,鼓着嘴。
“你不是喜欢好吃的么?凉姐姐会做很多好吃的呢。”我随机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真的,那你到了鲜卑一定要做给我吃啊。”
这,便是我与她的初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