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发布消息,通知所有叩福镇的居民于隔天上午十点在叩福广场集合,布告说是有喜事宣布。
隔天上午十点。
叩福广场人满为患,人声鼎沸。
刘鹿站在高台上,瞬即鸦雀无声,他大声说道,“亲爱的居民们,叩福镇还有着最后一点粮食库存,兵士们已经扎成了一小袋一小袋的,待会会发放到你们手中,我希望你们将这些粮食当作种子种植在土地里,等着收获。”
人群中却有居民大声讽刺道,“荒瘠的土地怎么种出粮食,难道把我们当傻子嘛?这真是喜事呀!”
居民们毕竟遭受着粮荒地摧残,深受其苦,再听着刘鹿听似胡言乱语的内容,必然会引起民众的爆发,无可厚非。
那位居民就是一剂引子罢了。
声音刚落,再有人大声质疑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土地不贫瘠,这粮食种进去难道当下就能长出植物,就能填饱肚皮?你是想我们望梅止渴,顺便可笑地饿死嘛?”
各处谩骂全都瞬即风起,吵闹得根本难以进行下去。
“都静静!”刘鹿制止道。
无人理睬,依然是各种谩骂声鼎沸。
“都静静!”
那声音嘹亮极了,如同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起了剧烈的炸雷。
瞬即静了下来。
“都听我的指示,每位居民都分一小袋粮食,回家后种上,听到了没有!”刘鹿命令道,坚硬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民众们却无所回复,都沉默着,那是种无声地抗议,刘鹿怎能不知?
“都听清楚了没有!”刘鹿一嗓子撕心裂肺地吼叫,“谁若抗命,军法处置。”
叩福镇居民都知道军队对于抗命者的军法处置,那就是刀起头落。
“听清楚了!”杂乱无序地回答。
“我没听见,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终于异口同声。
动荡时期,唯有强权政治才有绝对的话语权,这道理论放在哪里都不过时,甚至针对性十足。
居民们回家就在自家荒废无用的土地上种植了那一小袋粮食。
而那荒废的土地却已然长起了绿色的一层小植物,毕竟他们已然丧失了查看土地的习惯,这番种植粮食才发现了这些微妙地变化,或许这些荒瘠的土地在秃子山脉铺就了一层绿色之后就恢复了营养,变得富饶起来也说不定。
这是居民们种植粮食时,脑子中的美好愿望。
其实那一小袋一小袋的粮食全都是黄灿灿的玉米,在格桑大陆,米是最贵的粮食作物,因为种植水稻工序复杂,还需要精心地照顾,成本高;而麦子工序偏为简单,照顾也有限,价格次之。
最后是玉米,玉米就是最便宜的粮食作物。
外有动员大会,内却有吐槽纷争。
待刘鹿下达完命令,回到宅院之后就没间断过质疑声汹涌澎湃地砸来。
先是将官吴福堵在宅院门口。
眼看刘鹿现身,他就上前截住了刘鹿的去路。
“什么事?”刘鹿问道。
“四帝子,您绝不能拍屁股做决定呀,这可是事关整个叩福镇居民生死的大事。那些粮食要是不种到地里,还能多维持一个星期,种进了地里,那可就是无缘无故打了风漂呀?”吴福劝解道,希望刘鹿收回成命。
“你怎么知道那是打了风漂?难道你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不成?”刘鹿讽刺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叩福镇的土地那就是又臭又硬的毛石,您怎么能够指望石头缝里蹦出来粮食,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还有其他事嘛?”刘鹿已经不厌其烦。
“这个事情......”
“没有其他事情,就别挡住我的路!”
“可是,可是……”
刘鹿已然没了忍耐力,从吴福身边穿过,口中落了句,“迂腐。”
进宅院,没走几步,却见刘兰正在走廊上等候着自己。
“我可等到你了!”她缓了口气。
“为什么等我?”
“你可不能拿着居民们的救命粮做赌注呀?”她开门见山。
“你认为我是赌徒嘛?”刘鹿打趣,并不想与刘兰出现纷争。
“要不然,我回帝宫去筹些粮食,其他哥哥们应该会帮我的。”她绕过了刘鹿的问题,建议道。
“你心里很清楚,此番回去必然凶多吉少,我若让你回去冒险,我还算个什么哥哥?”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哥哥!”
“那我还算个什么男人?”刘鹿斩钉截铁,随之问道,“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
“没有但是。如果你相信我,就别拦着我!”
刘兰唯有默默让开。
当刘鹿回到房间之时,洛可可与五路先生却已经等候了多时。
“你们也认为我是赌徒?”刘鹿主动出击,“你们可真是用心良苦呀,先是吴福堵门,再是刘兰堵道,你们再来堵床,三管齐下,练得我一点儿脾气都发不出了。”
“别抱怨了。我只想问你为什么笃定种植之法有效?”五路先生毫无废言。
“借怪力。”
“什么怪力?”
“叩福镇自然的怪力!”
“难道你预测到了什么?”五路先生问道。
“既然荒瘠的土地生了绿植,灰色的秃子山脉换了绿衣,还有什么不会发生的?”刘鹿说道,“这就是预判,我虽不能做出百分百的保证,但是我能做得就是抓住时机,如果这样的机会我都不争取,那么粮慌必然盛行不止,叩福镇也必然难逃饿殍遍野,或是被屠镇的危险,你认为孰轻孰重?”
“哈哈,原来如此,你不仅遇事沉着、临危不惧,甚至脑瓜子聪明得惊人呀!”五路先生夸赞道。
随后,他独自离开,但是?瞧着他的黯然的背影,刘鹿看穿了五路先生所苦苦隐藏着的失落,究竟他为何失落?刘鹿却望着他的背影发起呆来。
“这位老先生有问题!”默默无言的洛可可终于出了声。
“有什么问题?”刘鹿来了兴趣。
“我有种直觉,他对于你所表现的冷静以及临危不惧倍感失落,好像他更希望你是个愚笨的傻小子!”洛可可分析道。
“有嘛?我怎么没感觉到?”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洛可可耸了耸肩。
“我还想,怎么你都不理解我?”
“哈哈,我不是一句话都没说嘛,就是充当了观客罢了。”
*********
连续三四天,半点儿粮食都没有,居民们已经饿到了极限。
而叩福镇土地上的那些绿植根本不能食用,都是有毒的,甚至有着剧毒。
土地里的玉米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像是被埋葬了。
叩福广场上已然躺满了饥饿的人群,一片哀鸿。
“福至”宅院里也已经三天没食物了,大家全都以水度日,兜帽者、雪冰冰、刘兰、洛可可、刘鹿他们倒还好,即使喝些水也能勉强度日。
而刘琦、大胡渣子,以及那些女眷、看护、厨子等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整日发出些低缓的哀声,那更是他们存心做给四帝子刘鹿看的,人要是饿到了极限,什么都不重要了,何况是主仆关系,即使是四帝子也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正当所有下人都在低声哀叫的时候,福至宅院里的那位老妇人死了,被活活给饿死了。
“福婶呀,你可死得好惨,到老还得挨饿。”一位女眷低声哭叫,却只几句话就断了声,够了,她不能再浪费气力了,也没有气力可浪费了。
女眷低声的哭叫还是引来了刘鹿他们。
刘鹿低首鞠了躬,说道,“老妇人一路走好。”
那位女眷却不罢休,骂道,“都是你,就是你害了福婶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刘鹿并未反驳,毕竟对于福婶的死,他确实有着推卸不掉的责任,还有那些躺在叩福广场上的居民们,或许也有居民饿死了,甚至还会有着不少居民接连死去。
这是他必须面对的难关,如果不做尝试,会死去大多数居民,而做了尝试,却能救了大多数居民,他唯有选择后者。
他有直觉,痛苦就该到了头,春风即将轻抚大地。
虽然居民们都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却依然有心咒骂他人,他们中有人编了段词,那是诅咒四帝子刘鹿的。
“只有恶魔会恐吓他人,将上天的恩赐埋在冰凉的土地里;
只有傻瓜会无视自己,带美丽的生活跳进炙热的地狱火;
两道寒光都在这块土地上“显灵”了;
要毁灭自己的畜生;
偏偏把所有无辜的可怜人都拖进了地狱;
无辜的,可怜的;
你们必须记清了他的长相;
就算死亡,也别亡了记忆;
请诅咒吧;
唯有那样,你们才是可爱的;
才是健全的。
”
这段歌词快速盛行起来,那些临死的居民们,即使死,也要出一口恶气,不让刘鹿活得安生,这是他们最迫切的渴望。
当这段词传到了刘鹿耳朵中的时候,他整个脑袋发昏,现实生活成了飘渺的记忆,一夜都闭不上眼,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像是行尸走肉般活着。
他还年轻,根本难以承受这般巨大的压力,自己做出的种种努力竟换来人们的诅咒,所以做好事是不好有善终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人性,甚至吃透了人的可鄙,刘鹿在缓缓变化着,而他的善良也在渐渐消逝着。
奇迹就在当夜降临了。
一夜之间,所有的玉米种都破土而出,快速得茁壮成长,已然长成了高大的玉米树,每棵玉米树上结着两颗或是三颗饱满的果实,已经成熟了。
隔天,叩福广场上的居民们全都消失了,他们都精神饱满得在自家的玉米地里劳作着,每个人都异常昂奋,嘴巴里唱着歌,是赞美歌,赞美刘鹿的运筹帷帐。
各有各的赞美词,都是浅显的赞美罢了。
刘鹿正坐在床上,他已然听到了居民们的欢呼声,毕竟那些女眷、厨子、看护也正唱着赞美歌了,他却心中窝火,恶狠狠地咒诅道,“这帮可鄙的小人,死不足惜!”
兜帽者突然闯了进来。
“不知道敲门嘛?”刘鹿训斥道。
“烦恼不是解决了嘛?”
“有了更大的烦恼!”
“什么烦恼?”
“仇世!”
“仇视什么?”兜帽者不解道。
刘鹿却赶紧打住,没必要曝露内心的憎恶,随之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结果?”
“四帝子果然聪明!”
“我想听个明白。”
“禀四帝子,这都要归功于神巫族,也就是那梵奇魔雪,每当黑暗月来临的那一年,土地就会爆发乳气,因而这时的土地神秘异常,自然有着神秘的奇迹。”兜帽者简洁道。
“对了,距离黑暗月还有多久日子?”
“入春已经有段日子啦,快到春后了,离着今年冬月也就还有不到六个月的时间。”
“百米的铜墙壁建造如何了?毕竟兵士们还剩这么点,能够完工嘛?”
“四帝子放心,百米铜墙铁壁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工阶段,兵士们足够用了!”
“那些讨伐的敌人如何了?”
“依然在万米外安营扎寨!”
“没再发动过进攻?”
“他们只想堵住出口罢了!”
兜帽者的意思明明显显,这些敌人只想断了叩福镇的粮食供应,饿死叩福镇的居民,不废一兵,他们坐享其成即可,刘鹿怎能不明白?
“那就跟他们先僵着吧,我们既然能够自给自足,就让他们做美梦去吧,倒还有坏狗替我们看门,何乐不为?”刘鹿讽刺道,“关键还是进秃子山脉寻找神巫族,我们势在必行。”
“嗯!”兜帽者回答得语气铿锵。
帝父刘元被锁禁,格桑主城已然落入刘武手中,而刘武可是洛宗的儿子,定然是洛宗的计谋,自己要救帝父,要救整个格桑城,唯有寻找到神巫族,也唯有孤注一掷。
所有的叩福居民全都自发组织起来,二三百人的规模,“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刘鹿所住的福至宅院,他们前来歌功颂德了。
刘鹿却从始至终都未出现,直到人群都散了。
他根本不想见到这些可鄙的人们,他也有他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