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者却突然耸起肩来,刘鹿这才发现,他只顾着与兜帽者谈话,却忘了引他坐下,也无点心招待,这般待客之道,未免仓促,甚至有些说不过去。
赶紧吩咐女眷取出从帝宫中携带而来的翠玉白枣糕、莲蓉水晶糕,此两样是他儿时最爱偷食的“嘴甜”,唤其“嘴甜”,那是他的嘴巴但凡沾上这两食,话语必甘甜。
刘兰却病了,她见哥哥刘鹿日日垂丧着脸,一味的闷闷不乐,担忧不止,竟被冷风染了点小疾,近两日都须到午后方能舒活好身子骨,再走动到刘鹿房间安营扎寨。
糕点上桌,还备着一大罐热牛奶,女眷倾罐倒热腾腾牛奶入白瓷杯,兜帽者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流动而泻下的牛奶,竟干涩地抿了抿嘴唇。
牛奶在荒瘠的格桑城尤为稀少,都是从格桑城东南方向的那块天然绿地中快马加鞭运到帝宫中的,量少不说,时效还有限,再严封冷冻,也就仅能放个十来天,多不过半月,必须尽早饮用,否则就变质了。
因而帝宫之中,也是重大日子才能肆无忌惮地大喝一回,平常根本鲜见其影,那些普通城民怕也只是两耳听说的份。
这两日刘兰染疾,刘鹿才想起将那些成冰的牛奶加热饮用,以调养她的身子,然而结冰牛奶一旦被加热,更得尽早饮用完毕,否则营养成分快速消逝殆尽,且更易腐坏,倒让兜帽者占了便宜。
兜帽者坐下,不管不顾白瓷中牛奶滚烫的温度,一饮而净,呈现一脸满足的样子。
随之说道,“冰候鸟又叫雪候鸟,是种异常痴情的鸟,传言它的前身原是普通的鸟类,最可能是喜鹊、百灵鸟、画眉鸟三者中一种,也或许是其它身形相仿的鸟类,可能性就小了些。说是曾有对普通鸟儿飞跃了秃子山脉,来到这冰寒地冻、偏僻荒瘠的土地,那时更冷,全是荒山,荒山上全是厚厚的积雪,两只鸟儿不愿等死,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逃离这秃子山脉,飞回原来地方。可这秃子山脉本是可怖的迷楼,飞进来容易,再想飞出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它们也是够笨,竟都未曾想到先在这贫瘠的地方找寻还算肥沃的土地委曲求全一下。”
兜帽者开始慨叹了一番,像是述说着自身故事似的,刘鹿根本无心于他的慨叹,迅捷地将其扼杀于摇篮,赶紧打断了他,质问道,“说回鸟儿吧,它们究竟怎样呢?”
“哦!那只雄鸟前去寻路,而雌鸟留下休养身体,雄鸟告知雌鸟:在它未回之前千万别乱动,否则就会失散的,并说它会尽早回来。雌鸟完全信任雄鸟的话,就站在附近山体的厚雪上等待着,当夜,雄鸟并未回来,雌鸟害怕失散,也不敢去找寻,唯有站在厚雪上可怜地遥望远方,却都是白雪一片,‘它一定会回来的。’雌鸟唯有此般笃定。二天,一个星期,甚至半月过去了,雄鸟还未归来,雌鸟的意志也是惊人,只凭啄食着山体上的积雪,囊中未进一物,竟支撑了近半月,甚至会更久,‘若它死了,我前去找寻也是无果,若它没死,我不就可以等到它了嘛?’雌鸟弥留着渺茫的却维持它活下去的希望。从那之后,厚厚的积雪上就日夜停立着一只雌鸟,它的毛发越来越白皙,直至某天,它全身都如山体上的白雪一般纯洁通透,只食积雪维持生命,身体日渐寒冷如冰,每日望眼欲穿着,等待着情人归来。见者多了,也就送给它冰候鸟,亦或雪候鸟的称号。”
“雄鸟果真死了?”刘鹿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谁知道呀?或许早就飞离了秃子山脉了!”
“那雌鸟岂不是过于冤枉。”
“所以吧……你千万摸着良心保证,这辈子别欺负巫女,她们的身世毕竟过于悲惨啦!”兜帽者突然愤愤道。
兜帽者愤愤的声音倒将刘鹿的思绪从雪候鸟身上抽离,落至巫女身上,他不解道,“对呀!那雪候鸟是怎么变成巫女的?”他根本未理睬兜帽者的愤愤。
“关于这个问题,你该问真正的巫女!”兜帽者微微一笑。
“你是说…..”刘鹿并未贸然说出心中答案,不过面对自己的欲说还休,兜帽者却表现的悠闲自得,轻取莲蓉水晶糕入口,而娴熟而落落大方的如同一介女眷的表现。
刘鹿已明其意,没错,他身边果真有位巫女。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刘鹿焦急道。
“我跟随了你,你迟早会看见她,又何必急于一时?”
“好吧!”
再看兜帽者悠闲的模样,刘鹿脑瓜子迅捷转动,心中蓦地恨恨道,“对啦,浪费这么久时间,真是愚蠢呀!这兜帽者可是寻找神巫族的关键呀,为何扯那么远,又是冰候鸟,又是巫女的。”
他随之问道,“既然你见过神巫族,又跟他们交过手,肯定能找寻到他们吧?”
“我还以为你转不回来了。”兜帽者打趣道。
其实兜帽者每句话中都包含了很多话头,究竟话题该引向何处,却是完全被他控制着,即使聪慧的刘鹿也难逃魔嘴,无形中就被兜帽者牵着鼻子乱走,只是他不知不觉罢了。
“能不能找到?”刘鹿直达核心点!
“能!”兜帽者毫不隐晦。
“那我洗耳恭听!”
兜帽者停顿了会儿,该是梳理脑中的语言,随之说道,“这得慢慢说,先说这秃子山脉吧,它绝对是座迷楼,山脉中的山体大多相仿,甚至所走的每步路都相差无几,连做记号都是无用功,进了山脉,就别指望能够出来,它是一切有生命物体的地狱,我这话没有一丝夸张的成分,因而这迷楼就充当起了神巫族最好的掩护。”
“秃子山脉真有这么夸张嘛?”刘鹿质问道。
平时,他虽也听说过秃子山脉的诡异,然而经由别人的嘴,总不免夸大的成分,他对于尚未尝试过的危险,绝不会轻信别人的言论。
“这就夸张了嘛?”兜帽者冷冷地笑道,冷笑中包含着更诡谲的预示。
那声音从唇齿间缓缓飘出,却让刘鹿的心蓦然那么一冷,“难道这还仅是冰山一角?”他不禁怀疑道。
“没错。冰山一角。秃子山脉的诡异是它已经把格桑城隐藏了,导致格桑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兜帽者一字一顿,甚至每个字都狰狞着面目。
“隐藏?凭空消失?难道你的意思……..格桑城是一块虚空的大陆嘛?”
刘鹿那丰富的灵魂早就对脚下的这块大陆心存怀疑,格桑城是一块什么样的大陆?不过秃子山脉环绕下的,可怜的三十多万平方的小小地方算了,却从未有人出过这块大陆,似而这就是世界的全部,因为要出格桑城,就必须涉过秃子山脉,而进去秃子山脉唯剩死亡,这已被上千年来的格桑勇者们用血肉证明,是千真万确的铁则。
即使那些外城人也对秃子山脉外的世界所谈甚少,为何那些外城人甘心屈尊在这方小小的大陆上,看他们面容倒更像是被困在此处,或有其它私心。
综合种种因素,刘鹿也曾在脑海中种下过“虚空大陆”的设想
“没错,这就是一方虚空大陆,我们怪凡者与我们的天敌炼毒师都是无意间踏进了这方大陆。单就外面的大陆而言,从不知有格桑大陆的存在,也从未有人见过这方大陆。我们也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或是按钮,就那么一刹那,世界换了面貌,原先的大陆陡变成这方虚空大陆,再也难以逃出去,就怪这可恨的秃子山脉,它像迷楼,迷昏了我们的脑袋,死了太多人在这迷楼里,倒也有一小部分人逃离山脉,包括我的祖先在内,进了格桑陆地。后知,这方大陆根本鲜有外城人的身影,除了那一批怪凡者与炼毒师,那就证明:不是谁都能踏进这个世界,唯有幸运者才能有此殊荣。”兜帽者缓缓道来。
刘鹿却听出了他语气中微弱的停顿,那是谎言的衍生物,他知道兜帽者扯了慌,笃定这些人并不是无意间进了格桑城,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到底他们为了什么,是个谜,却也不便戳穿他的谎言,毕竟对刘鹿而言,无关紧要。
“好吧!”刘鹿欲结束话题,面对已成的谎言,唯有结束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实则刘鹿已猜对了方向,没错!这些人确实有目的而来,却有一点他被蒙在骨子里,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寻找罕有的灵魂丰富者。
而这个人,正是刘鹿!
兜帽者兜帽下、面具下藏着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