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内陆,自入秋以来,已经好几月滴雨未沾,闷热的空气汗腻腻的。郊外的崇山峻岭,人烟寂寥,同样也是死沉沉的一片闷寂,上上下下、远远近近都被染成了暗沉的枯黄色,老态龙钟似的。山林中偶尔响起的几道鸦鸣声,亦昏昏沉沉,了无生息。
弯弯曲曲的狭小山道上,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却是个形容憔悴的落魄青年。他头上那有些发黄的木簪子不知何时已经歪到一边去了,几缕头发凌乱地散落着,相互打结粘稠成小团状。此人全身上下裹着一件宽大的、露了好几个洞口的灰色长袍子,背上背着个陈旧的竹箱子,箱子上方接着两根高出人头的细细长长的竹竿子,竿子顶端向前撑出一片小小的方形遮阳蓬来,刚好替青年遮挡去日起时的烘晒和入晚后的寒露。不错,这青年已在这巍巍的北朔大群山里跋涉了多日。几日以来,无论他极力地节饮缩食,出门时栓带在身旁的水粮,都就快被喝尽吃完了。此时的他,已经显得有些精疲力竭,拖着笨拙磨损的草鞋,双手微微攀着两边的山岩,吃力地往上走着。却就是这顷刻儿的时间,岩上已经枯死的绿藓,被碰落了一大片。
青年终于越过了那两块山岩,靠在一棵树的树桩上,大大地舒了几口气后,取下腰间的水囊来,昂头轻泯了一小口水,然后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纸折来,打开,再傻傻地紧盯了好久一阵子,细声念道:“就差它了!就差它了!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坚持!”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碎砂走石的狂风,将青年手中的纸张刮跑到空中去。青年手里一空,便不由得着急起来,额上的汗珠儿是越淌越多,连忙跑跳着伸手去抓。那小纸儿却好像跟他作对似的,每次快被青年抓到手的时候,又呼地一声飘到另一边去。屡次抓不到,青年心里更加急躁起来,默默念道:“可不能让着这宝贝儿飘走了啊!”霎时间,他不知道哪来的劲儿,一个儿跃步虎蹿起来,双手扑住了那纸张。殊不知,他已经快追到了陡峭的险峰边,落地的刹那,收不住身子,脚底一滑,整个人倒头就掉了下去。青年只觉得头昏目眩的,最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绿绿的一大片嫩草丛,由外沿内被辗压出一条绿色的小道出来,一直延伸草丛的中央。风一吹,那小道的尽处、草丛中央,露出一个赤裸裸的脚掌来。那儿躺着的,正是刚才那个青年,他双目紧闭,额脸上被划出了几道渐渐的血口子,伤口处黏附着薄薄的一层碎砂石,灰袍子的右下方却被染红了一大片。四周,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叮咚、叮咚的流水声。
青年蹙了蹙眉,这才慢慢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只见周围云缠雾绕,浩浩瀚瀚的草的海洋,在煦风中如浪涛般扭动着长长的腰肢,绿茫茫的一片,叫人摸不清方向。醒来的那一刻,有阵剧烈的剧痛,从右小腿内侧向全身蔓延开来。他赶紧拉起袍子一看,心脏差点就要从张大的口中跳了出来,只见那儿血肉模糊,隐隐约约露出白森森的骨头来。
“我的身体一直以来都比较羸弱,况且自从我降生来到这个世界起,也从未受过此等罹难,今后恐怕难以康复,若变成废疾,终究也是负担一个,倒不如现在就……”,思索到这里,青年摸了摸身体,找出一把被两片竹片子收合起来的小匕首,望了望,倏地又将它扔到了一边去,悲痛地奋力长喊了三两声。霎时间,又想起今日整日都未吃过食粮,顿时越发觉腹中空无一物,更加饥渴交加,便想也不想,有些气恼地乱抓了一把草苗,将它们塞得进嘴里,发狠地咀嚼起来。这一发狠,使得青年额上青筋毕露,面目略显狰狞。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这草苗子,嚼起来却异样地爽脆甘甜、清香可口,吞到肚子里去,顿时让人元神清朗、气力充盈,先前的饥渴感也缓解了很多,右腿上的疼痛也像是减轻了不少。
青年握手挥拳,锤了锤自己胸膛,发现它似乎也比平日更健壮了些,不由得一喜:“莫非这是仙草,能强筋健体,起死回生么?唉,我极有可能是寻不到血茱藤了,若是把这奇草儿带回去,说不定也能……。对!我一定要活着走出去!”他赶紧又急冲冲地吞了几口草,然后又拔了一大团,用岩石将它们捣碎成流着绿汁的碎渣,再将这些碎渣敷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去,再捡起小刀,从长袍上割下一段布条来,慢慢地将伤口包扎好。接着,他又扯了一大把草,似乎是犹豫了下,再去扯另一大把,并再割下一块布来,将它们裹好。然后,他以手枕头,重新静静卧下身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创口处的痛感似乎渐渐消失了。他收好匕首,左边肢体先用力,慢慢地站起,右手顺势提起那包仙草,然后四处放眼张望了一会,发现自己的竹箱子正被丢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草丛里,便高高兴兴地拖着脚步,走了过去。他快速地解开上面的绳索,打开了箱盖,再细细地检查起来。
“一,二,三,……”
“幸好还在,幸好还在,……”,最后,他反反复复呢喃着,显得有些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盖上了那宝贵箱子的盖子后,他重新将它背了起来。然后,他开始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地倾听着那若隐若现的叮咚流水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坚定的直觉和信念在默默地告诉他,只要找到那流水声的源头,便就能找到出口了。
突然,他紧张地皱了皱眉,迅速睁开了双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奇异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