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荷略微迟疑,停顿了一下口中的力道,却不是因为想知道那些被雇买的杀手究竟是何人。既然唯一心爱的儿子都已先她而去,这之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值得去追问的呢?即是让她知道了,又如何呢?如今的她,又能作什么吗?
二十几年前,当她功力全毁,从此再也不能习武的时候,她,一个曾经及其骄傲的侠士,早已对人生少了热烈的依恋。直到了后来,她遇到了江仕林他爹,她才重新拾回了对生命的热爱。而现在,这两个在她命运转折点之后,被她珍视、珍惜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人世间又有什么值得她好留恋的呢?
只是,恍惚之间,她脑海里突然浮现了多年以前那个梨花漫天飘午后,梨树丛下那一绿一红的两个女子。
关晓荷闭上了眼,对着脑海中的那个绿衣女子笑了笑,便继续用力,狠狠地往下咬去。
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英芙蓉早跃到了她跟前。
英芙蓉一手捏住了关晓荷的腮帮,阻止了关晓荷口中的咬劲。
“关晓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哪些杀手帮凶,你也认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咬舌自尽?难道你就不觉得,就此抱着个不明不白的遗憾死去,有些不值得吗?”
英芙蓉说着说着,手中的捏劲便变得越来越大,还举起另外一只手来狠狠甩了关晓荷一巴掌。
霎时间,关晓荷苍白的眉梢处现出了两三个泛红的指印来。
关晓荷白了英芙蓉一眼,并发疯似地地挣扎起来,十指一起乱抓到了嘴角边来,想掰开英芙蓉那用力的五指。
只听见“啊”的一声,英芙蓉捏住关晓荷腮帮的那只玉手,竟被抓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了。
英芙蓉忍着疼痛,伸出另外一只手去锁住关晓荷双腕,扭过头去看颜芷晴他们,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们还杵在那边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忙制住这疯妇人!”
众人听到吩咐后,立刻跑了过来。
当中两人分别拉开了关晓荷的左右手,然后将它们牢牢地了起来。
颜芷晴,则蹲下身子来,和英芙蓉一起合力将关晓荷的那咬紧上下颚分开来。
“快取一段木条来,先塞住着这疯妇人的嘴,再说!”
……
室内。
颜芷晴送来了一小盆温水和毛巾之后,就转身退了出去。
英芙蓉捞起那小水盆中的毛巾,慢慢地拧干水,然后轻轻拭去了脸额上的汗水和两三点血迹。接着,她褪去了身上那套被溅上了点点猩红的桃红色衣裙,并除下衣裙里层的那套白色贴身衣裤。她停了一会儿,却不急着除去最后只剩一件桃红色肚兜,而是先静静玩弄了那条包扎在右手腕上的白绑带一会儿,眼里的笑意浓浓的。最后,她解下了肚兜。
顿时,纤纤玉体,一丝不挂。
看的窗外的颜芷晴直流口水,又是摸自己的胸,又是拧自己的腰,……
英芙蓉转过身去,往背后的一个大浴桶里,大步走了过去。她这一转身,便露出了背后那一大块狰狞可怕的疤痕来。
看到这一“美景”,颜芷晴原先惊慕的心情一下子没了,顿时有些反胃,不由自主地干呕起来。
英芙蓉听到声响之后,立刻警觉起来,道:“是谁在外面?!”
颜芷晴连忙掩下了窗盖,道:“表姐,是……我……我在外面给你看守,避免他人……来打扰。只是……只是……刚才那场面太过血腥了,我……我……现在,有点反……反……胃……。”
“芷晴,这不过是个小场面,罢了。你的忠心,我是看着眼内的。我这儿,就不用你看着。你当下的重要任务,是去监督或加派人员守住西屋那个疯妇人。记住,不要给她包扎伤口,也不能给东西她吃,先折磨她一个晚上。明早,你们再去寻方圆百里最好的大夫过来!知道不?”
“诺!”
颜芷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之后,便匆忙忙地走开了。
突然之间,黑压压的夜空突然亮起了两三道锐利的闪电。
“轰隆隆”的几声过后,天地之间便特如其来地下起朦朦胧胧的滂沱大雨。
如之前所描述,这江家小院,如说小,也着实不算太小。从它的东屋到它的西屋之间,快的话,也仍需十几、二十步的行程。
即便是颜芷晴的大长腿,也终究是敌不过这漫天遍地的飘雨。
待她颜芷晴跑到那西屋的门廊之外时,已经湿了大半个身子。
夜已深,再逢寒意袭身,颜芷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两三下。她一边用力拧了拧被淋湿的衣裳,一边在心里偷偷骂了几句:若不是因为那疯子,我何以这么大半夜的还如此折腾,呸!
这西屋原先那一大屋的笔墨纸砚、书籍古典,早就被清扫一空了,并被装饰成里、中、外三个小间。
颜芷晴领着外间的三、四人,往里间走了进去。
“里面那人,现在如何?”
守在里间的两个男家丁,一听到了颜芷晴的声音后,便连忙跑了出来。其中一人对颜芷晴道:“夫人,已经被牢牢锁起来了。我们都细致地查看过了,还有气,暂时死不了的。”
“嗯。很好!”
里间的关晓荷,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只见她满嘴、满脸都是鲜血。她那胸前以及左右两袖口处,都染红了一大片。而那两枚将她刺倒落地的红色小镖,还深深地扎在她两腿之上。细看之下,才可怕地发现镖锋下的伤口,时不时还渗出血血珠血水来;那伤口的外围竟然比那刺入肉的镖口大小还要宽一点,好像是有人在关晓荷中镖之后,还恶意地来回挪动那小镖所致。
关晓荷听到了颜芷晴的声音之后,连忙想着张口破骂起来。可是,她的口,张了大半天,却痛苦得说不出任何一只完整的字来,只能发出一段咿咿呀呀的低吟声。
“你们几个,好好听着,未来十来天,你们都不用回绣帮莊忙了,只管负责在这儿看好里面那人、以及照顾好表小姐。如果做得好,哄得我和表小姐开心的话,我这个月给你们发两倍的工资,还再放你们大半个月的假,准你们回家探望父母亲人。”
颜芷晴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还有,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或雇佣合同还在我手里,到时候别想着逃,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即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法子将你们抓回来。”
旁边的六七人,不由得兴高采烈起来,齐声答道:“谢谢夫人!”
此六七人,正是柳氏绣莊的家丁、工人或丫鬟。
他们今日一大早就被差遣过来,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得意被遣散回去绣莊暂作休息,只留下那两个从外面请来的临时散工整理剩下的杂活儿。万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回去不到两三个时辰,便就又被颜芷晴唤了出来。个个心里,其实早有了些愤愤然,却只是不敢言而已。如今他们一听到此等百年难得一见的优厚待遇时,便顿时精神百倍、感恩戴德起来。
“双儿,你待会儿,快快去弄些好看的夜宵给大伙儿吃。”
“还有,吃完夜宵后,你二人守上半夜,你二人守下半夜。而双儿、青碧、秋蝉,你们三人今晚负责轮流监督。”
众人一起高声应答起来,道:“诺!”
颜芷晴暗中皱了皱眉,心里偷偷骂道:你们这班奴才,就知道见钱眼开。她当然是有点不舍得。她心里思索着,她那个小刺绣莊啊,可能未来一两个月都不能开门营业做生意了。但是,但是为了能赢得表姐更多的信任,赢得未来的更庞大的财富,她目前也只能不计成本地往这趟浑水里淌了。
……
半夜,“柳氏绣莊”四个大字之下,一衣衫破旧的妇人一手提着一个红灯笼,一手频频地扣响了那扇黑色的大木门。
只听见,那妇人大声呼喊着:“快开开门……开开门……”
良久之后,一个披着锦衣华服的矮小男人打开了门,并从门内里面探出个头来。
那男人先是伸手揉了揉双眼,说道:“夫人,你……怎么穿了这……这么一身破衣服?怎会这大半夜的,才……”
男子用手指了指那妇人的那套衣服,看着她的滑稽模样,最后竟摸着肚子大笑起来。
“你还好笑,你这个死鬼,居然连门前的灯笼火都不给我留着!还有,你倒快说说,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被这么一问,柳金元顿时变得老实严肃起来,伸手拿起了被颜芷晴斜放在门边的雨伞。
“夫人啊,我等了你足足五六个时辰了,便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啊,我才熄火关了门呀。我就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这个大雨夜的,我还以为刚才那敲门声是雷雨声啊,直至听清你的呼喊声之后,就立刻爬起了床。”
“你看,我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了出来给你开门了。”
柳金元说完后,还特意挪了挪身上那件没有穿上去的华服。
颜芷晴得意地歪了歪嘴角,不再责骂,而是将手中的灯笼塞到了柳金元手里,大步迈过了绣莊的门楣。
“夫人,你今日两三次领过去的那班奴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你要知道,这绣莊的活,我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的呀。”
柳金元挪了挪手中的锦被,推了推里边的颜芷晴,有些郁结地问了一句。
“唉,金元!这绣莊你一人若支撑不下去,能先停业的就先停业吧。你以后可要记住了,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话儿了,尤其是在我表姐面前更不能说啊。她今日狠辣,刚才不都跟你说了吗?连我都看得心惊胆战的。再说,我们如今能有这般体面的生活,也少不了表姐她当初的阔绰帮忙。你要记住,尽量不要去惹怒她,而要好好地就着她,让她高高兴兴的。她一高兴啊,那江家小院始终都会是我们的了。”
“你不是成天想着那小院落好久了吗?暂且忍耐一会儿吧。哈?……”
柳金元听了这一段话之后,终于沉默了下来。
“还有,金元,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吩咐你的活儿。待会五六更的时候,你就得快快起来,多带些银两,亲自到隔壁的芜县去,专门请那儿的韩大夫过来一趟。我今日都累歪了,莫要再吵我了,让我好好睡一会吧。”
“哼。”
颜芷晴听到了丈夫的答复,懒懒地打了几个长长的哈欠之后,就朦朦胧胧地进入到甜蜜的梦乡中去了。
睡梦之中,颜芷晴正发现了自己躺在一望无际、璀璨夺目的金银财宝海洋之中,不由得呵呵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