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校长在隔壁开会，让你们在这儿等他一会儿。请喝茶！”
一位乖巧的女文员，把四人引到了一间接待室。
“怎么又是个姓孙的。”露丝嘴里嘟囔着，眼睛观察着周围。
接待室四壁挂满了橙色奖状，红色锦旗，金色铜牌。惟一的四个玻璃柜内，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奖杯，奖牌。
旁边有一扇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了讲话的声音：
“很好，你们做得很好！你们应该明白，我们九国是商人管理的国度，上上下下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奸商，一切物质至上，大学也一样。你们的工作就是要把他们扔进感官享乐的急流，不管不顾，为此不惜代价。你们做得很好！我为你们骄傲！”
郭组长挪到了会议室门口，坐在沙发上侧耳细听：
“你们要坚持让他们学习那些没用的教材，直到填满他们的脑袋，绝不能让他们接触半点文艺复兴、思想启蒙那样的东西，甚至连古希腊的那一套最好也别碰！而且还要让他们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像他们的学者那样，把历史粪坑里淘出来的东西当国粹……”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父亲站了起来：“你们在这儿等吧，我出去转转，大门口会合！”
父亲走出接待室，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怎么了？有点儿不对劲儿啊？”郭组长抬头望着从门口回来的露丝。
“不知道，我也觉得怪怪的。”露丝回到沙发上，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他说的对，我们应该离开……”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敞开了，从里面信步走出一位鬓发银白、和蔼可亲的老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看来您就是孙校长。”郭组长掏出委任状迎上前去。
“不用看，不用看了！欢迎欢迎！”
“报告的事……”
“我知道，你们为督导报告而来。我直截了当地说吧——按照惯例，有三种办法：空白纸签个名我安排政策研究所去填，或他们写好你们修改，或者自己写。”
“那就第一种吧。”露丝抢答道。
“很好！但我还是建议你们最好拿出十分钟时间，先参观一下，了解一下学校，有利于将来的开会发言。”
“那……好吧……”郭组长若有所思地答道。
“好，那我们抓紧时间，先去办公室签上字。请！”
从办公室出来，孙校长领着郭组长、露丝和女儿穿过明亮的走廊，来到一间教室的玻璃窗前。
“怎么头上都戴个笼子啊？”露丝领着女儿凑近玻璃窗问。
“噢，那是标准的校服啊，我们的特色，哈哈！”
“刚才看到这么多奖项荣誉，孙校长真是治校有方啊！”
“哪里哪里，其实我只管好两种人——教职工，和学生就OK了。对教职工嘛，通过评职称、控制科研经费等行政手段，让他们听话，不学无术，很容易，哈哈！对学生嘛，主要依靠禁锢他们的头脑，塞满无用的知识，让他们为了成绩疲于奔命，这样的学生放到社会上才安全嘛，没什么思想，符合上面的……”
教室讲台上，一个穿着清代官服的白眉老人，正在用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指着教桌上臀、嘴的人体模型和一块木板问台下：
“同学们——面对抹了蜜的腚——紧闭的嘴——和挨揍的板子，你们怎么选择啊——”
“舔腚！”……“舔腚！”……“舔腚！”……
“很好——回答正确！你们是国家的栋梁……”
“咱走吧，这是什么老师呀！”露丝小声嘀咕。
“走走走，看来你们还不习惯这些老师，他们分为三功、四话、五拐，都是有高级职称的。”孙校长领着大家继续向前。
“三功、四话、五拐？”郭组长瞪大眼睛。
“没听说过吗？三功就是拍功、舔功和忍功，一般由太监教；四话就是官话、颂话、空话、套话，都是些官员返聘的；五拐是最受欢迎的课程，请的是校外的创业明星、暴发户，传授卖拐的经验……”
“咱们走吧……”女儿摇着露丝的手嘟囔。
“好，最后看看实验室，你们就去忙！”孙校长快步向前。
又穿过几间教室，到了走廊尽头，是一溜向下的台阶。
他们走下蜿蜒的阶梯，来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这时，门开了，里面站着两个穿着连帽黑袍的人，冲着大家鞠躬示意。
孙校长没有理会，继续引领大家快步穿过狭窄黑暗的通道，又来到一个铁门前。
门开了，里面却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搞的，我去开灯。”孙校长说完便不见了。
女儿抱住露丝的腿，他们不敢前行一步。
“不好！”露丝转身向回走，却发现门已悄无声息地关了。
女儿“呜呜”地哭泣，郭组长开始“咚咚咚”地砸门，撞门，叫骂……
“欢迎来到解剖室！”
黑暗中，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阴森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关我们？”露丝把女儿挤到身后角落，冲着黑暗大叫。
“边缘人。”回答带着空洞的回响。
“什么？”
“就是赏金猎人，收钱要人命的那种。”
“为什么？为什么杀我们？”
“不知道，我只知道出价很高。”
“那你就出来试试！”
“问题是我收了四份钱，那一个呢？”
“哼！那一个会要你的命！”
“不说是吧？我喜欢先从小孩子下手！”
“等等！既然为钱，我可以给你双倍的钱！”露丝双手背到后面护紧了女儿。
“那就让我先看到钱。”
“钱不是问题……不是问题……不信……押你这儿……我的委任状……”郭组长颤抖着说。
“多少钱？”
“什么？”
“我问你买官花了多少钱？”
“一百万……足足一百万……我们有钱……”
“这正是你们四个的价钱，现在你们要给我二百万，拿来！”
“没问题……十三姨……找十三姨……”
“哈哈哈哈——你们还有哪儿能拿到钱？”
“狄斯城！找我哥！”
“什么？你说什么？”
“对……她……她是狄斯城公主……她哥有钱……”
“你哥叫什么？”
“乌斯和雷伊！”
“那你是露丝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露丝和郭组长抬起手臂遮了下眼睛。
解剖室右墙放着两张亮闪闪的不锈钢解剖台，依靠墙的地方装着空洞洞的下水管道。左墙是一排玻璃橱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刀具和玻璃试剂。
对面还有一扇紧闭的铁门，门前站着一个裹着连帽黑袍、佝偻着腰的矮个黑衣人，他的脸被帽沿儿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条黑洞洞的缝隙。
“公主，我是猎鹰啊！”黑衣人一把撸下了黑帽，露出一张干瘪、黝黑、布满白色烧瘢的脸。
“猎鹰？”
“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还抱你飞过……”
“是你？哼！”露丝冷笑一声：“当初的飞翔冠军，现在成了叛徒！”
猎鹰愣了一下，然后双手捂住了脸，慢慢转过身去，背朝着露丝：
“是的，没错！我辜负了大家，没有音信，沦落到此……”
“那另外两个呢？”
“死了。”
“死了？”
“是的，本来我该先死，他们在我掉进岩浆湖那一刻救了我，虽然烧掉翅膀，但是活了下来，”猎鹰说着将后背的黑袍抖落腰间，露出了烧焦变形的翅膀残根：“可没想到他俩后来却……”
猎鹰的声音随着肩膀的抖动哽咽起来：
“没翅膀就没了希望，我知道只能一个人……一个废人……再也回不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露丝冲上前，一把抱住了猎鹰的后背，她的泪水顺着他残缺的脊背流淌。
“公主……我……我……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见到你……我知道我完了……一辈子废了……我想去下面找大王……就这样陪着他……冻在一起……说说话……多好啊……可是……可是……”
“好了猎鹰……我……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不……公主……我没怪你……公主……你不知道……太难了……这里太难了……我想家……回家……狄斯城……”
“我带你走……回家……一定……回到自由……自由……”
……
“我说了，这儿的人心狠手辣，和我们完全不一样！你们想想，你们知道她造假宣传，又知道她害死前任，不除掉你们将来死的是她呀！”猎鹰在解剖室对着三人说。
“难道真像你说的……”
“委任状！这委任状就是证据！十四号等于下了必杀令，我们放过你们，别人也会继续追杀，一直到死为止！”
“那我们怎么办？还有外面那两个人……”露丝瞪了郭组长一眼问。
“那是我的人，不要紧。这是他们换下的衣服，你们披上它。这边的门通医院，我会送你们出去。关键是救大王，没有路！”
“什么？”
“你就是到了九国的底层，知道再往下就是大王呆的第九层冰湖，可是没有向下的路！我找了很久了，没人下去过，也没人知道怎么走！”
“啊？”
“这样，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我送你们从医院这边出去，到医院门口给你们找个地方藏起来，快穿上这衣服！我去大学找你们那个背着石刀的同伴！”
“好！就这样，先会合，再想办法！”露丝冲着猎鹰点点头。
“妈的我想亲手宰了那个十三姨……”郭组长披上黑袍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行了以后再说，快走啊！”披上黑袍的露丝催促道。
“对，得快了，不然你们的同伴再闹着找你们，他们就知道有漏网的了……”猎鹰说着打开通往医院的那扇铁门走了出去，露丝把女儿裹进黑袍抱在胸前。
猎鹰回头看了看女儿，顺手摘下她胸前挂的一枚十字章说：“这个我用用就还你。”说完继续向前。郭组长戴上帽子尾随着。
……
父亲背着石刀，在大学门口的牌坊下东张西望。
一个从头到脚一身黑衣的驼背矮人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串十字章项链：“认识这个吗？”
父亲惊讶地望着项链，接着警觉地盯着眼前看不见脸的黑衣人，点了点头。
“放心，自己人，她们很安全！快穿上！跟我走！”黑衣人递过一件黑袍，头也不回地向回走去。
父亲套上黑袍，紧赶几步，渐渐追上了黑衣人。
……
鬓发花白的孙校长，站在办公室窗前，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凝视着两个黑衣人消失在远方。
他冷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