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游家庄天已全黑,大门也关了。这时庄里却灯火辉煌,木杉拍了拍大门,里面应了一声门便开了。
开门的小厮一身短衣打扮,看上去很是伶俐的样子。
“是大公子回来了。”那小厮见是木杉便躬身问好。然后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跟着木杉身后的道士。
木杉微点了下头,抬腿进了庄子。刚走了几步,又转身对道士说:“快开饭了,烦请道长先去大厅,我回房换身衣服便来。”说完也不理他,往自己房间走去。路上遇到的下人们纷纷躬身问候,木杉一直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也大理睬众下人。
“兰儿,小翠,你们说大公子今儿是怎么了,原来虽说不像二公子那样见人就主动打招呼,但至少在我们问候的时候他好歹会微笑着点点头的,偶尔高兴的时候甚至还会和我们说上两句话呢!”一名丫鬟见木杉走过去后,悄悄地跟旁边的两个丫鬟说着话。那丫鬟长得一张鹅蛋脸,谈不上有多漂亮,却胜在清纯可人。
“是啊。大公子平时只爱同丝竹姐姐和侍梅姐姐一起,和我们不怎么说话,但性子还是很好的,对我们下人也从不打骂,即便我们做事不好顶多说上两句。今天肯定是有什么事。”叫兰儿的丫鬟附和道。
“你们不知道吧。有位仙师想带大公子去峨眉修道。那仙师还是老太爷多年不见的好友呢。公子肯定是被仙师看中了,这真是我们游家庄的福事啊。”这时,小翠竟似知道些什么,神神秘秘的对前两个丫鬟说道。
“啊?真的假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我小时候常听我爹说,那些仙师都是有飞天入地的神通的。”第一个丫鬟吃了一惊。
“呸,小红,你别尽听小翠瞎扯,她和我们一样整天都在内院,我们都不知道,咋单就她知道了?”兰儿不服道。原来最先那丫鬟名叫小红。
小翠哼了一声,有些急了:“你们别不相信,我也是今天偶然听二门的张妈说的,他儿子跟着游管家办事,消息自然灵通。”
这时,却见走过来一个管事媳妇,长得眉粗脸大,见三个丫鬟躲那说着悄悄话,开口便骂道:“你们几个在这儿唧唧歪歪都瞎嚼些什么,整日里没事做就瞎嚼舌根,让上头知道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三个丫鬟正聊得起劲,被管事媳妇吓了一跳。小翠抬头一看,连忙说道:“呀,是赵嬷嬷啊。您别生气,我们这就做事去。”说着牵了下旁边小红和兰儿的衣袖。三人顺着小道急急忙忙得走了。
“哼。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再嚼舌根看不撕烂你们的嘴。”赵嬷嬷见她们走的飞快,登时愣了一愣,嘴里还有好多话没骂出口呢,只好远远地喊骂了一句。
却说木杉回到自己小院内,站在一丛竹林前发呆。现在虽是秋季,但竹叶却依旧翠绿,木杉摘下一篇竹叶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把玩一阵又轻轻放到嘴边吹来了无调的曲子来。木杉的庭院不大,花花草草全然没有,前院种上翠竹,后院却种有几株老梅,另外还有一畦菜地,木山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自己种些小菜,单是自己和两个丫头吃,偶然也送去孝敬长辈们。小院名为墨竹斋,这是有缘故的。却是为何?原来木杉他小时候经常做梦,梦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完全不同,里面的房子很少有现在这种庄园式的,基本都是那种很高很高的房子。路上没有马车,只有各种会叫唤的钢铁怪兽在行走,木杉还知道那叫汽车。木杉经常梦见在一种叫大学的书院里学习,然而他多半时间都花在了茫然和彷徨中。他还记得梦中自己总结一句话:千里求知,本求学有所得;四年奔波,孰料一事无成。在书院中,木杉喜欢上了一个女生,那女生名叫朱叶,长的端庄大方,品学兼优。更好有写得一手好书法。木杉和朱叶是同班同学,大一的时候两人很巧合地结识,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木杉竟渐渐开始有点喜欢那个女孩,当然梦中的他是不知道的。一些同学或多或少便拿他俩来开开玩笑,木杉偏在这事上最受不得别人打趣。便慢慢地远离了女孩。但是木杉自己都不知道,就是那一段时间,朱叶给他的印象是多么深刻,那是永久都无法抹灭的。每次梦醒了,他才明白自己对朱叶的爱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有一次他梦见自己从书院毕业了,朱叶也离开了学校,那天,他第一次为一个女孩流泪。那天,木杉少见的在屋里静静的坐了一天。从那以后,木杉也再也没做过这个梦。因为那个**********,木杉请父亲着人将前院各种花草尽皆移走,单种上翠竹,只说自己喜竹之正直有节,清高谦虚,也不说原委,父亲自是高兴,大手一挥,便拨了点银子命人购些斑竹回来种上。木杉自己又亲手题了墨竹斋三字,请人制了匾额挂于院前。
木杉经常听下人们谈论自己出生那天的情形,说是当时雷雨交加,一道蛟状雷光劈在游家庄上空,然后大少爷就出世了,下人们当初都说大少爷是蛟龙转世,以后至少是做大将军的料。因为当今大蜀国军马大元帅姜维便传说是蛟龙转世。熟料等木杉周岁抓阄的时候,木杉没有选择专门请人给木杉做的木头枪棍,又摆上一篇状元的文章和一本《道德经》,在加些其他东西。谁知木山既没选枪棍,也没选那篇文章,上去一把就抓了那本《道德经》,游公虽是长吁短叹,木培却暗自高兴,心想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终究和自己一样,读书修身又不贪功名利禄。游公不死心,初时还有让木杉学武的想法,可是木杉对请来的教头师傅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不就一顿抢白,说的师傅哑口无言。那些个教头本就是粗人,不善言语,对方又是游家大公子,不好得罪,也只能告罪离去。如此几回,游公也只得作罢,随他性子了。木杉自己打懂事起却是一心想当一代文宗,因此从三岁开始,他便向父亲请求读书认字,父亲当时很是欣喜,心想毕竟是我木培的儿子,便亲自教导起木杉的功课。等到了木杉十岁这一年,木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儿子的了,便让他自己读书去,更是专门划了间小庭院给他,又配置两名照顾起居的贴身小丫鬟,外加上木杉的奶妈和几个打杂的婆子。从此,木杉便算是独立了,每日只就清晨和傍晚去外祖父和父亲那里请安。平日里在院中读书写字,偶尔也出庄子去后山上走走。
“一听到这悦耳的吹竹叶声就知道是公子回来了,怎么还在那里发呆呢?快进来换衣服呀。姑爷着人传了两次了,说是老太爷今儿宴请客人,着你作陪呢。开始你不在,我只回说等你回来立马过去。”木杉正在回忆着自己的往事,却被一声呼声惊醒。叫他的是其贴身丫鬟之一的侍梅。这名字也是木杉在她们跟了自己以后给改的,一名丝竹,以纪朱叶;一名侍梅,因其极爱梅花。木杉的父亲因为是入赘,所以下人们习惯性的称其为姑爷。
“公子爷,你今儿是怎么了?下午那幅墨竹图刚画一半就搁笔了,平常没见你这般啊。若非什么事,断然不会不画完就出去的。”却是另一个丫头丝竹抱怨道。
木杉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还得去陪那道士吃饭,不由一阵心烦。忙将手里的竹叶轻轻一抛,又望了两眼它在空中打转的样子,匆匆进房换衣服去了。
木杉因是单独一个院子,房间倒也不少,毕竟游家虽是逐渐没落,但到底游家庄是祖上传下的。木杉这个院子同整个游家庄一样,坐北朝南,前院单种斑竹,后院却是几株老红梅,南方多雨,围墙上自是青苔斑斑。为这院子,木杉母亲不知唠叨了多少回,说是院子太过清净,不宜少年居住。因为这院子原本是游家一位老祖宗晚年静修之地,环境自是幽静,当初拨院子时木杉亲自向外祖父求了来的。进得主厅,当中是一副木杉去年刚画的一副寒梅图,虽非多好,到底也有功底,木杉自己又喜欢,便将原来那幅名画收了起来,挂上这幅。寒梅图两边却是一幅木山自己写的对联,书着“自能偏隅伴寒梅,何必尘世寻暖香。”字却是游公亲笔大楷,木杉不善楷书,只幼时练过几年基础,自是没有游公笔画老练,便央求游公写了挂上。游公常对几个熟客叹说:“我这外孙似是出世的命,字里行间尽是世外之言。”寒梅图下方是一方大蜀国乌木做的桌案,桌上空无一物,两边亦是两张乌木四出头官帽椅。乌木是大蜀国特产,大蜀国人又称其为阴沉木。一般是在大江边挖出,然而一般大木材较少,乌木本质坚硬,做成家具带有香味且防腐。这套乌木家具也是那位老祖在京做官时搜集来的,告老后便置于此处。四出头椅两边不远处各摆有一人高大花瓶。主厅总体是简洁大方,无甚装饰。木杉进的主厅,也不答话,绕过屏风,径直走向书房。书房内摆设也不多,一张半人高书桌上铺着一张羊毛毡子,墨迹斑斑。文房四宝自是一应俱全,不需多述。其他无外书橱、书柜之类。倒是墙角有张小木床,有时木杉累了,便会到床上小憩一会。木杉走到桌前,看看桌上搁笔的墨竹图,叹口气,对跟进来的丝竹道:“等我晚间回来补全,暂且收起来吧。侍梅,帮我更衣,怕是他们等急了。”两个丫头自是点头应允。木杉说完转身出了书房,向后间的卧室走去。侍梅跟在身后,丝竹收拾书桌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