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选择,班主任自然很是生气,但又不能喜怒形于色,只好凭我去了。
很多豪言壮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对于我这个早已抛弃数学和自然科学的人来说,要重新拾起来,绝非易事。但是一想到父亲的眼神和他失望的表情,我的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促使着我勤奋学习。
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上课都认认真真的做笔记,下课后,同学们打打闹闹,我仍是埋头苦做练习。晚自习结束后,陈嫣华常常陪着我一起回家,帮我辅导解答一些难题,然后,我又送她回家。第二早上,她怕我起不来,又绕远路早早的在我家楼下喊我起床。
到了那个时候,除了那些已经完全放弃学习的同学,其它人都在很努力的备战中考。元旦快到的时候,杨诚远又约我一起登台讲相声,我不置可否。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和陈嫣华商量起这事。她说:
“以你现在的水平,一分钟多余的时间都没有,但是那又是你的爱好,如果你想登台的话,就去吧。”
“那你呢?”
“我反正是不会登台了,要知道,如果我进不了一中,以后你可见不到我了。”
和陈嫣华和好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说这样的话,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阵暖流。我说:
“那你每天都在辅导我,晚上回家都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吧?如果因为我而考不上一中,那我会内疚的。”
我的确是会内疚,我一面享受着她的辅导,一面又不想因为我而让她的成绩下降,心里很是矛盾。
那年的元旦,我和杨诚远又上台表演了一场相声,就当是我们百忙的复习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陈嫣华因为忙于复习,没有再登台演出,所以,我觉得她的压力也许比我还大吧。我只是担心是否能考上高中,而她担心的不仅是能不能考上高中,更是能不能考上一中。
晚自习后,还是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我们一边走,一边背着英语单词。经过一个垃圾筒的时候,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扔了进去。然后说:
“你收到过情书吗?”
在那个情书和纸条满天飞的年代,我却偏偏没有收到过任何的情书,也不奇怪,我这样读书不好,老师不赏识,家里又没什么钱的人,哪里会有女同学喜欢我,我说:
“只有好学生才会收到情书吧。”
“其实我觉得这样很幼稚。我没想到杨诚远也这么幼稚。”
难道刚才那封信是杨诚远写的?我说:
“杨诚远写了什么?”
“他约我一起考一中,我就不明白了,那些给我写所谓情书的人,一个个连自己未来能做什么都不明白,竟然也敢说照顾我一辈子,你知道一辈子是什么概念吗?”
“我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不像她,常常能收到情书,从来都没有机会让我去考虑这样的问题。有时候,我看到那些让我感觉比较欣赏的女孩子,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仅此而已。
陈嫣华又说:
“如果有女孩子写情书给你,你就丢掉,现在是中考的非常时期,千万不要被乱七八糟的事给分心。”
对于学习,我没有分心,但我明显的感觉到,再次见到杨诚远的时候,我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没有了那种往日的默契,一句话也不想和他多说。
中考很快就要来临,每天晚上,陈嫣华帮我辅导完后,我把她送到家,然后对她说:
“早点睡,晚上不要再看书了。”
我这么劝她,但回到家后,总是不自觉的自己又复习了起来。母亲每次路过我的房间,发现我还在复习,便会劝我早点睡觉,她说:
“看看你那瘦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瘦了,改天我买点东西让你补补。”
我本来就挺瘦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发育,一天比一天高,所以,显的就更瘦了。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不爱吃肉,但离中考只有十几天的时候,母亲偏偏托人从乡下买了一只土鸡,配合着两支人参炖了起来。
晚上我和陈嫣华回到家的时候,母亲给我一人盛了一碗。陈嫣华咕噜咕噜的一会儿功夫就喝完了,然后看着我说:
“你怎么不吃?”
不要说鸡汤,就是让我只吃一块鸡肉,我也会觉得很恶心,何况,鸡汤的上面飘着厚厚的一层油。但是陈嫣华说:
“现在复习这么辛苦,适度的补一下身体是有必要的。”
母亲也愁眉苦脸的说:
“你就当是为了我,把这碗汤喝下去吧。”
听她们这么说,我只好捏着鼻子勉强喝了一碗鸡汤。当时就一阵恶心,忍了好久,才勉强不会吐出来。送陈嫣华到她家楼下时,我说:
“感觉有些头晕。”
她朝我挥了挥手说:
“你天天复习这么晚,肯定困了,快回去吧,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父亲催我起床,那时候,农电管理站刚升级成供电所,他每天都很忙,催了两遍就急着上班走了。母亲来催的时候,说:
“嫣华在楼下都等你很久了,再不起来就迟到了。”
我也想起来,可是我实是浑身无力,我说:
“妈,我起不来了。”
母亲这才注意到我的反常,摸了摸我的额头说:
“呀,发高烧了。”
那场高烧一连几天都没有转好,我浑身无力,也没办法上学,除了挂盐水之外,我只能整天在躺椅上发呆。那时候,我整天胡思乱想,我害怕自己就因为发烧而死,害怕自己不能参加中考,害怕不能向父亲证明自己。那是我活到今天最不害怕并且最想要参加考试的时候。
那些天里,母亲一直没有出摊,害的有些老顾客常常跑到家里来挑衣服。更多的时候,她和一群老奶奶点着香火,在门口念着莫名其妙的佛经:
“江南啊,快回来,回来吧,陈江南,回来吧。”
一边念,还一边三跪九叩,我躺在我的躺椅上,听的实在心烦,忍不住向他们发火:
“再念我就真的死啦!”
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后,陈嫣华便会来到家中。因为我身材虚弱,看不了书,所以,她就在一边写作业,然后跟我讲讲白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有时候,我也会跟她倾诉,我说:
“我是不是不会好了?”
她说:
“怎么可能,发烧太正常不过了,过几天你就好了。”
然后她想了想又说:
“我真担心自己考不上一中,那样的话,我的梦想全毁了。”
我骗她说:
“不可能,昨天我还梦到你考上了一中呢。”
见我这么说,她又开心的不得了了。
离中考越来越近,我整天以泪洗面,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一年,到头来却化成灰影,难过的不得了。父亲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说:
“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
我仍是忍不住流泪,他顿了顿又说:
“同事介绍了一个赤脚医生,听说是治发烧很厉害,但他的药力特别猛,怕有副作用。”
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想尝试一下,父亲没办法,只好带着我去见那位医生。
所谓的退烧药,是一些不知由什么药片磨成的****,每次吞下都会忍不住想吐出来,但是一想到能治好病,我就强忍住不让它吐出来。
连吃了两天的白色粉末,到了中考那天早晨,一觉醒来,竟然发觉世界和平日里不一样了。我感觉心情特别愉快,脑子里不时冒出想吃番茄炒蛋的念头。我在房间里大声欢呼:
“妈,我好了,我不发烧了,快给我烧个番茄炒蛋,吃完我还要去学校考试呢!”
父亲怕我身体过于劳累,所那天他一直在考场外等着我。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他便问我身体情况,全然没有在意我考的如何。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考场外被挤的水泄不通。有的学生因为终于告别了初中时代而一路欢歌,有的学生把头趴在父母的怀里痛苦,大概是自认为考试没考好吧。
父亲见了我,便接过我的东西,领着我去街上大吃大喝。我烧了十几天,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所以看见什么都想吃。吃着吃着,父亲说:
“考的怎么样?”
我以为父亲不会关心我的成绩,他这么一问,我倒是愣住了,他看了看我的表情,又说:
“哦,没事没事,考的好不好不重要。”
说完,他自顾自的憨笑着,就像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
考完试的第二天,陈嫣华便跑来找我,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完似的。我猜想她一定是和考场外那些失声痛苦的人一样,所以我说:
“没考好?”
她点了点头说:
“明天你有空吗?”
“怎么?”
见我一脸疑惑,她又说:
“陪我去趟城里吧,我带你去看电影。”
在我很小时候,我有过那么一两次跟着母亲去城里进货,但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就明白,她去迪拜的日子应该不远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一起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