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陈嫣华,我的世界突然就变的不一样了。那个寒假里,我没日没夜的和陈嫣华发短信,就像我们是一对初识的恋人,认识十四年了,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竟然也有说不完的话。为了拜年,父母起的早,他们喊我起床的时候,我总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而等我起床后,我却总是对着手机傻笑,母亲总说:
“瞧你那傻样。”
我们在一起了,但我们之间仍是偷偷摸摸的交往着,我记得网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高调死的快。
既要做好保密工作,又日夜想见对方,这让我们很是苦恼,但也让我们倍感甜蜜。有一次,她受父母之托,来镇上给亲戚拜年。到了之后便给我发短信:
“在我大伯家拜年。”
看完短信,我便心知肚明了,给她回信息:
“十五分钟到。”
我急赶慢赶到了她大伯家附近,又给她发了个信息:
“我在这附近了,做好准备。”
我装模作样,看似无意路过她大伯家,她捧着一杯绿茶,呼呼的吹着热气,头一抬,说:
“咦,陈江南,你怎么在这?”
我也把声音拉高八度:
“咦,你也在这?我正准备找朋友玩去呢。”
“你朋友在哪?”
“就在前面不远。”
“大伯,我跟我同学去聊会儿天。”
陈嫣华朝屋里大声的喊着,没等他大伯答应,就和我跑开了。我们能闭着眼走出大陈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自然也清楚哪些巷子鲜有人至。见四下里无人,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也不说话。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她慢慢的松开,脸上满是笑容,跟我开着玩笑说:
“你不是带我去见你的朋友吗?怎么?就这样把本少女骗进巷子里?你想干嘛?”
我用眼睛斜视着她,说:
“你看我理你吗?”
她退后了两步说:
“不理我最好!”
她的玩笑有点冷,若不是旧识,我一定会相信她的表情,我说:
“装什么装,刚才我想往那边走来着,你偏把我拉进这条巷子,你知道这巷子里没人是吧?”
她咯咯的笑着,说:
“哼,那又怎样?”
我拉过她的手,说:
“是你要见我朋友的,那好,我带你去见我朋友。”
她跟在我身后,说:
“啊?真有朋友?”
“陈虎!”
出了巷口,我们又各自把手装进口袋里,也就是在没人的巷子里,我们才敢牵一会儿。
这些年,我没少去陈虎家。往年,我找不到他的时候,大年三十那晚准能将他逮住。今年因为和同学去城里,错过了去陈虎家蹲守的机会。后来的几天里,我也去过几次,但都是无功而返。
我一边和陈嫣华说着,一边往陈虎家走,她也很是疑惑,说:
“那么,陈虎从地球上消失了不成?”
“谁知道呢,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真是不够朋友。”
她突然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问她什么意思,她忍了一会儿才止住不笑,然后用手比了一个高度,说:
“你还记得吧,你们才那么点高的时候,不是约定将来一起抬塑像来着吗?不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吗,哈哈,现在想起来可幼稚了吧?”
她这么一说,倒让我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些事难道真的这么久远了吗?儿时的约定全都不能算数了吗?我说:
“我觉得不幼稚,只是我们长大了,社会上有太多的变数,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在某个城市,某条大街,我们又重逢了呢?”
“其实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不一定有时间去践行儿时的约定。”
她的话听着有些道理,但又好像是歪理,我说:
“我们都不用想这么多,将来再见到陈虎,我和他一定还是兄弟。”
“那是必须的。”
灵威路拆的乱七八糟的,到处都是废墟,陈虎家的房子是仅存的几幢房子里最矮最破的一幢。大门上的油漆已经斑驳,一把挂锁紧紧的锁着里面的世界,门口散落着一些竹筐,是陈虎母亲卖菜用的。我早料到今天肯定又是吃个闭门羹,只不过,是自己一直心不死而已。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些怀念的东西,或许它不一定有什么价值,或许它不一定真的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美好,但如果我们不去追忆,总会觉得特别遗憾,虽然最后或许会发现它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边上我家的老房子早已经拆除,那根高高的门槛却仍旧留着,似乎在向人们证明着这里曾经的繁华。应景生情,陈嫣华摇了摇我的手臂,说:
“看啊,还记得吗?当年我就是在这里砸了你的眉毛。”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我的眉毛,她又接着说:
“当初我妈怎么说来着?”
“别以为我记不住,你妈说把你嫁给我。”
我做出洋洋得意的样子,她用右手食指顶了顶我的鼻子说:
“嗯哼?现在让你得逞了,你就得瑟吧。”
晚上,我和往常一样吃饭了早早的躺进被窝里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倒不如说是为了发短信。电视开着,我却很少抬头,只是用耳朵听着。我给陈嫣华发了短信,她半天也没回,我有些担心,又给她发了一条,说:
“怎么了?不会是在洗澡吧?”
结果,她迅速回了条短信,说:
“你才一天到晚洗澡呢,我不开心,生气!:(”
“生什么气?”
“下午你抱的时间太少了!”
我觉得好冤枉,说:
“你不是说我拐骗少女吗?”
“反正是你的错。”
“别这样,离开学就不远了,到时候回金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你想离开我都不行!”
她终于回了个微笑的表情,说:
“:)你别嫌弃我太粘你就行。”
一晃又到了开学的时间,开学后,我常常坐着37路公共汽车去师大看她,当然,有的时候是她坐着车来看我。我们的感情并不像其它同学一样轰轰烈烈,甚至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我们对彼此的疼爱,全都默默的表现在每天一个小时的车程上。
我们每天在学校食堂一起吃饭,然后在学校里散步。在我们学校时,我带她逛茶花文化园,在师大,她带我逛初阳湖。每天来回一个小时的车程对那时的我们来说,一点也不累,相反的,每次坐在车上时,一想到下了车,她就会在车站等我,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就暖暖的。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说:
“你回来一趟吧。”
我和陈嫣华正牵手走在江边的小路上,我感觉到了母亲的异常,便问她:
“怎么了?”
“你爸,哎,我也说不清,明天你早点回来吧。”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禁担心了起来,不知父亲怎么了,我拉着陈嫣华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腿上,摸着我的头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永远支持你。”说完,她又吻了我的额头,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身后的小女人,我支持你,因为我爱你。”
我抬头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里开起一朵温暖的花:
“我也爱你。”
一路奔波,到家的时候,已是午饭时间。母亲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容憔悴。父亲不知去了哪儿,在我问了几遍后,母亲才愰然醒悟般的回答我:
“在大贵家。”
父亲搬了个椅子坐在大贵家口,朝里面骂着什么,全然无视我的到来。他说:
“大贵,你个骗子,你和陈仲明都是骗子,我说你们当时为什么没日没夜的跑我家来逼我卖房子,你们心怎么就这么黑呀!”
我扶起父亲,想带他回家,他把我推开,然后对我说:
“咱们给人骗了,回什么家!去年逼我十几万卖房子,现在呢?现在那房子值八十万你知道吗!不回去!”
房子突然涨价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卖了就是卖了,当初也是一手合同一手现金,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只能安慰父亲说:
“走吧,房子卖了就卖了,毕竟我们现在也有自己住的房子,那就够了。”
父亲仍是骂骂咧咧的,我说尽了无数的好话,终于站了起来准备跟我回家。没想到,大贵家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他躲在门后骂着:
“陈江南,你爸疯了,带他去医院治治吧,太无理取闹了。”
我爸疯了?我刚才还好声好气的劝我爸来着,听他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的来。就算我爸疯了,那也有你们一半的责任。那一刻,我真恨自己没有能力,如果我有钱,我可以对父亲说:
“爸,咱不在乎那点小钱。”
但是我不能,到目前为止,我还领着家里的每月六百块钱,别说替父亲出头,就是养活自己还是个问题。我恶狠狠的瞪着大贵说:
“你信不信我也是疯子?听说疯子杀人是不需要承担责任的。”
大贵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能理解父亲,自从下岗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现在又有了房子这事,对他的打击就更大了。我握着他的手,手还是那双手,是当年抬塑像,修电线的那双手,但已经苍老了。松弛的皮肤下,满是突起的经脉。他的黑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成了白发,看报纸的时候也需要戴老花镜了。
父亲的情绪不稳定,母亲一个人说服不了他,我只得在家又呆了几天,回校的时候,我对母亲说:
“你和爸现在都没有工作,以后我每月的生活费再减半吧。”
我很清楚的知道从今以后我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在那个时候,六百元是其它同学生活费的一半,而三百元呢,只是一半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