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一番艰苦的努力后,我们的上诉最终还是失败了,虽然我们据理力争,但无奈毫无用处。不仅如此,案情再一次发生了令我们意想不到的转变:案情审理中,法官说,补充侦查后,发现那个提包,是一个香奈儿牌子的,这一下,让案情所涉金额超过了万元以上,属于金额巨大,因此,改判韩大爷两年有期徒刑。
这一次,欲哭无泪的,不仅是贝贝了,连我也不得不被现实撞的头破血流。
走出金水区中级人民法院的铮铮大门后,贝贝停下沉重的脚步,委屈不安的看着我:“韦恩,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韩大妈了!”
“贝贝,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坚持上诉,韩大爷他也不会延长刑期的。”我抚过贝贝,伤心说着。
“韦恩,这不怪你,我知道,你是想帮助我,以及帮助韩大妈他们一家的,只是……”贝贝沮丧着说,“只是,和我一样,你也好心做了坏事。”
“是呀,我是那么想帮助你们。”我叹息道,并回头看了一眼法院审判大楼上,烫金的五个为人民服务的大字,在昏黄的阳光下,依然耀眼着浑浊的金色,“可是,仅仅有一颗帮助的心,是远远不够的。”
贝贝疑惑的看了看我,我若有所思,深沉说道:“放心吧,贝贝,我不会放弃的。”
但贝贝却摇着头无奈的说:“韦恩,要不还是算了吧,就算我们不放弃,韩大妈也不会同意的。况且,你看,大妈她自己身体也不好,今天病的都没能来听审,如果她知道了这次的审判结果,她的身体还能好的起来吗?”
“放心,葶儿姐会照顾好韩大妈的。”我说。
“那我们要把这次的审判结果告诉韩大妈了吗?”贝贝问。
“告诉还是要告诉的。”我说,“毕竟她最有权利知道。”
“可是她的身体……”贝贝欲言又止,但是她的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
我捉过贝贝的小手:“所以,我希望你能鼓起勇气,去面对韩大妈,并用心和葶儿姐照顾和安抚好她。韩大妈虽然年纪大了,但她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她会理解你的。”
“我知道韩大妈她是不会责怪我的。”贝贝点点头后又疑惑的看向我,“可是,你这样说,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照顾韩大妈吗?”
我也点点头:“我说了,我是不会放弃的。所以,我会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贝贝,勇敢点,你自己也可以的。”
送走了贝贝,我流连在法院门口空荡荡的大门外,掏出手机,给我一个信任的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方传来一句慵懒的声音:“谁?”
我说:“是我,韦恩。陈社长,好久不见。”
是的,我打给的人正是我们侦小探社团的社长,只不过,这时候,尽管他已经不是社长,我也不是社员了,但我依然愿意叫他为陈社长。陈社长已经毕业一年多了,他走的时候,果然像他当初拍着胸脯保证的一样,亲手把社长之位交给了我。只不过,很遗憾,我并没有完成陈社长未竟的大业——富兴我们的社团。况且,仅仅一个学期后,我就不得不离开了学校,当然也离开了我们的社团。
听我自我介绍完,陈社长立即从慵懒的语气里来了精神:“是你啊,韦恩。真的好久不见了,怎么了,突然找我一定有什么事吧?”
“是的。”我说,“陈社长,你忙吗?”
电话那头的陈社长哈了长长的一口气:“还好,不过,就咱这关系,你有什么事就明说吧。”
“那打扰了。”我说:“我现在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在听了我简单的把韩式夫妇的情况讲述了一遍后,陈社长沉思了片刻,开口说:“韦恩,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学的可是信息化专业,这法律的事情,我可……”
“我知道。”我打断陈社长的话,“可是,我知道,你肯定能帮助我,你的本事我见识过。其实,我们相处共事的那段时间,我偷偷学了你好多东西,比如,我现在能找到你的电话号码,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呀。”陈社长吃惊的问我,“我这号码可是毕业后换的,几乎没和你们联系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笑:“还记得吗?当初,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屏蔽电脑上所有广告的软件,特别受用。后来,我问你还有其他好软件吗,你就让我去你电脑上的软件库自己拷贝,所以我就很高兴的拷贝了你很多软件,其中也包括我刚刚用的这一款名字叫做‘网络痕迹嗅探脚本’的程序,我不得不说,你的软件真是太厉害了,我很快就找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我靠!”陈社长不悦的说,“我当初可没说让你进我的加密软件库啊!”
我笑了笑:“你没说,我就当是默认了呗。放心吧,陈社长,我当时真的是无意间看到的,是你自己没关窗口,我以为你是故意留给我的。虽然后来我用了那些软件后发现了你留下的‘警告日志’,可是,那时候,你都已经毕业好久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系你,就自己留下来了。”
“算了。”陈社长叹了口气,“你只要不用来做坏事,我就可以放心给你用。”
我说:“放心,虽然我不能和你一样,做个低调的‘白帽子’,可是我至少保证自己不会是你所厌恶的那类‘黑帽子’。”
“我靠,这你也知道了!知道我身份低调你还说出来干嘛!”
“别忘了,我学的可是刑侦。况且你的身份也太明显了,一天到晚抱着个电脑,又自己敲了那么多软件,毕业后行踪不定,即使大白天还打着哈欠的人,你说,世界上这样的人,能有几个?”我得意的说。
“好吧,好吧。可是对啊,好歹你学的刑侦,所以刚才你说的那件案子,你自己怎么不去解决。好吧,就算你笨,或者你对某些方面不清楚,那我们学校还有法律系呢,你就不能去找一个学法律的人帮帮忙?”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找了……算了,陈社长,你要真不帮我,我再想其他办法。”
“别啊,谁说不帮你了。”陈社长笑着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来着吗!其实,和你说话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开始帮助你了,实话给你说吧,我刚刚用技术手段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只不过,很遗憾的告诉你,由于种种原因,我不能和你说。但是,我可以给你引荐一个人,她会给你,你所需要的帮助的。”
“谁?”
“彦安。待会儿我把她地址发给你,她很忙,你最好亲自去找她,到时提我的名字就好了。”
“谢谢陈社长。”我说。
“谢谢就算了,毕竟我还不能保证最后能帮助你。”陈社长顿了顿,转移了话题,“那个,我能问一下,咱们的社团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我无奈的说,“抱歉,我已经半年多没回学校了,社团我早已经交给小寒打理了。所以,关于我们的社团,我由于刚回到学校不久,还没来得及去看看。”
“这样啊。那好吧,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记得去看看,也帮我看看。”
我说:“一定!”
挂了电话不久,我就收到了陈社长发来的彦安所在的地址。按照指示,我很快就在郑州大学法律研究院找到了身为研究生导师的彦安。
那时候,彦安正在办公室和一帮学生进行着研讨工作,我在门外等待了好久,终于等到她走出来,但是,当我拦下她并表示要麻烦一下她的时候,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不悦的说:“这位同学,我很忙,我这正要赶着去参加一场会议呢。”
我说:“我知道,可我不得不打扰一下你。”
“切,不得不?”彦安依然不屑,并在瞥了我一眼后,开始迈步远去。
我在她身后连忙说出了我们陈社长的名字,果然,她开始回过头来,吃惊的看向我:“他?”
我点点头。
“走,去我办公室说。”
到了办公室后,彦安放下刚才的高冷,热情招呼我坐下,各自坐定后,我开口说:“抱歉,彦老师,打扰了。”
彦安微笑着摇了摇头:“别喊我彦老师,我的同学都是喊我彦姐,事实上,我可能比你大不了多少,我今年刚刚才毕业留校任职。”
“那么说,你和我陈社长,是同学了?”
“陈社长?”彦安迟疑了一下,“噢,是听说过他在他们学校有一个社团的。我们确实是高中的同班同学。那么,看你样子,你应该还没毕业来吧?原来你是和他一个大学的学生。”
我点点头:“可是,你们是高中同学的话,你现在应该读研一才对啊。”
彦安笑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和他是同班同学不假,但是他肯定没给你说过,他高考复读了两年的历史吧。”
我吃惊的摇了摇头:“这个……他没和我说过。”
“他当然不会和你说,毕竟那是他的一段黑历史。”彦安依然和容悦色,笑着说道。
我没有笑,而是问了彦安一个问题:“彦姐,为什么你刚才还那么高冷,可在我提了我们陈社长后,你就忽然那么热情开朗了呢?”
彦安停止了笑声,顿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哪有什么高冷啊,只是暖的不是你而已。”
我幡然:“是呀,我不是我们陈社长。看来,你们……”
“好了!”彦安打断我的话,“不说其他人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刚才不是挺着急的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好吧,那我来说说我来的原因。”
我把韩氏夫妇事情的前前后后又向彦安认认真真讲述了一遍。彦安听我说完,思考了一下,说:“你所遇到的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我先从法律专业的角度向举个例子。比如甲欠乙5000元,乙多次找甲索要,甲始终找借口不还,乙遂于一天晚上趁甲不在之机,从甲家衣柜中盗窃现金及贵重物品合计5000元。对于乙的这种行为如何定性,亦存在着不同的看法。
一种认为甲欠债不还,不合情理,乙盗窃甲的财物是为了要回自己的财物,主观上并无非法占有故意,构不成犯罪。
另一种观点认为甲欠债不还,虽不合情理,但乙应通过合法的途径或形式去追索债务,乙以非法形式取得甲的财物,违背了民法通则关于所有权依法取得的规定,并且实施了刑法所禁止的行为,应当按犯罪处理。
第三种观点认为,对于乙的这种行为是否定罪,关键是看乙实施盗窃行为时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的故意。如果偷的东西与所欠债务的价值大体相当,就不应以犯罪论。”
我听了茫茫然:“这和我说的事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啊?韩大妈是捡到的钱,而不是偷的。”
“是没关系。”彦安正色道,“可是,我所说的三种观点,都是关于非法占有,你所说的那个案子,法官判案的时候,一定用的是非法占有罪。但是,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即使是非法占有,也有一种或多种情况被认为并不构成犯罪的。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法官认为,韩家的行为并不构成犯罪,这样,你才能帮到他们。”
“可是,以我对法律的理解,韩氏夫妇已经同意归还了财务,并不是拒不归还,所以也不能构成非法占有,即使数额再大,也不应该和非法占有罪无关。”我说。
“没错,你说的很对。”彦安笑的很诡异,“可是在你据此上诉了后,不是也没有成功吗?看来你所说的内容并没有被法官采纳,很显然,对于是不是及时归还和拒不归还,已经没了定论了,事实上,当他们被起诉时,归还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况且,很显然,韩大爷是顶替韩大妈承认错误的,我猜他在受审时,为了保护韩大妈,一定承揽了很多他自己并不知道轻重的责任。”
我点头:“可能吧,他们法律观念很薄,几乎什么都不懂,况且,都是诚诚恳恳的老实人,受审时一定得不了什么好处,也想不到为自己辩护。”
“很多时候,越是老实人逆来顺受,恶人们便越变本加厉。”彦安惋惜地说,“你刚说你们在韩氏夫妇被罚款后,又去了派出所理论,之后才被起诉。那么,我很容易就可以想到,他们之前的罚款应该是没有凭证的。”
我说:“这个我不清楚,回去我再好好问问。”
“不用问了,一定是这样的。而韩氏夫妇之所以被起诉,我想也一定是因为那个王警官恶人先告状,没有凭证的罚款,对他是不利的。事情如果闹大了,他不好交待,所以,他只好找人起诉你们,这样做的结果是,他一定否认了罚款,呈交给法院的材料也一定是当初他只是去韩大爷家询问,而韩氏夫妇没有交待拾到物品,甚至隐瞒妨碍调查。是他们之后侦查出来实情后,才起诉的韩氏夫妇。这样,对于拒不归还,已经晚了。而所谓的无凭无据的罚款,也不会有人关心了。法官认定你犯罪了,就不会考虑那些飘渺的因素了。这就是你们上诉失败的原因,而且,再上诉,你们还是失败。”
我愕然:“原来如此,原来罚款是被王警官贪了。而且,他既然敢贪这个罚款,就说明他早已经知道韩氏夫妇是好欺负的了,所以他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恶人先告状。更要命的是,即使我再上诉,依然是同样的诉求,根本没什么用。”
彦安点点头,我懊悔不已:“我真笨,现在才知道。彦姐,你果然是年轻有为的法律学研究生导师,一下子就看得透彻了。”
彦安摇摇头:“我只是多读了几年书而已。”
我说:“可是,像你说的这样,我只有放弃了吗?”
彦安反问道:“你还有其他方法吗?”
我摇摇头,但又怔怔的说道:“可我不能放弃,为了贝贝,我决不能放弃。”
“贝贝?”彦安笑了笑,“一个女孩子吧?能让你这么上心的一个人,一定对你很重要。”
我点点头:“她是我最爱的人,她也是一个特别富有爱心的人,我不想让她的好心做不了好事。”
“但有时候,爱心蒙尘的事情,时常发生。”彦安目光游离,“况且,谁没有心爱的人呢?谁不想守护那份美好呢,但是,有时候,你不得不就放弃了,对事如此,对人亦然。”
我认真看着眼前眉目伤感的彦安:“你是在指我们陈社长吗?”
彦安抽回怏然的眼神,望向我:“他还好吗?”
我无奈的说:“对不起,我不清楚,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
“罢了罢了。”彦安叹息,“听姐一句话,即使为了贝贝,你也还是放下为好。”
我摇头:“我做不到。”
彦安摇摇头:“做不到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很多时候,你就是做不到,毋庸置疑。那时候,你就明白什么叫无能为力抱憾不已了。”
我依然坚定:“我已经在心里向贝贝发了誓,我一定要帮助她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发誓?你要知道,即使是山盟海誓,那也是一种经常让高山和海洋都时常尴尬的重量级承诺。”
我听了彦安的话,在心里难受的要命。那些我们偶尔之间遇到的人,那些比我们多走过几段路的人,那些多动了几次情的人,那些比我们多尝了几回苦乐酸甜的人,总会现身说法地给我们说一些轻易就触动我们心弦的话语,不消长篇大论,两三言即足矣,也许那叫做建议,也许那叫做道理,但不可否认,认真听过的你我,总会在深深的不可反驳中唏嘘不已。
我乘兴而来,又败兴而归。迈出彦安办公室的时候,彦安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望向她,只见她欲言又止,局促不安的看着我:“你真的很爱那个贝贝吗?即使不顾一切也要帮她吗?”
我认真点头,尽管面对这样的质疑,我很痛心,但我依然会郑重的说出我的由衷之言,那并不是向彦安证明什么,而是我知道我所在乎的是什么,我说:“她是我的一切。”
“即使危险也不怕吗?”
我冷笑,经历过太多危险的我,最不怕的就是危险了。所以我无比坚定的点点头:“不怕。”
“那好,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办法帮助你。但是,你刚才说你们陈社长查到了一些东西却不和你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不知道怎么帮助你,也不是不想帮助你,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帮助你。”
我诧异:“什么?为什么?”
彦安答:“我不确定,但是我刚刚才想到,他让你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并不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你们上诉失败的原因,因为,据我了解,他所认识的人中,有比我更厉害的人,有更能在法律知识上帮助你的人。在你们学校就有一个,所以,他完全没必要让你大老远跑到我这来。所以,我可以隐约感觉到,他让你来找我,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我慌忙问道。
“也许你们看不出来,但是你们陈社长向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有决定心的人,他内心很微妙,又很复杂,尽管他隐藏的很深,但是,我,奇怪的是,我却总能轻易看的出来,他所缺少的那份理性——在那如烟的旧时光里,他清楚我了解他的内心,就像他也了解我的内心一样。”
“所以……?”
“所以,他是在让我替他做个决定!也许这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
“什么决定?”
“要不要帮助你的决定。但是,一定是对你特别危险的帮助,你真的愿意听吗?”
“我不怕,也许你们都低估了我承受危险的能力,彦姐你放心说好了。”
“加刑!韩大爷的刑期从一年变为两年,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这对于王警官来说,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维持原判就已经好了。”
“你的意思是?”
“你刚刚说韩氏老夫妇家住在陈寨,如果你关注社会新闻的话,也许可以发现些眉目。所以,去吧,去查查郑州的小香港——陈寨吧”
“查什么,能给我一个具体的方向吗?”
彦安摇摇头:“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我点点头,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就在我正要转身离去时,只听彦安正色道:
“记住,危险!这个词应该是我和你们陈社长一起要告诫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