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孙桂枝从锦囊里掏出锦毛鹑,递给毛思忠,醉醺醺地说:“大侄子,俺刚得了一只鹌鹑,能斗能咬。”
毛思忠接过锦毛鹤,仔细端详半晌,少不得点点头,用赞赏的口吻说:“他娘的,果然是只好鸟,俺也养了一只白玉鹑,咱让它们咬咬。”
毛思忠说罢,让“码子”们打扫酒桌,放上柳条篱笆圈,把白玉鹤放进去。孙桂枝定睛仔细观瞧,但见这只白玉鹑长腿、细颈、浑身羽毛洁白如玉,不由得暗自叫好,便把锦毛鹑放在圈里。孙美松、毛思义各自掏出五十个银圆,放在桌角,当作斗鹌鹑的彩头。“码子”们围在桌旁看热闹,他们知道斗鹑胆小易惊,最怕大的响动,因此个个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不敢胡乱走动,唯恐招来毛思忠、毛思义兄弟的责骂。
在柳条篱笆圈里,锦毛鹑、白玉鹑对视着,拍打着翅膀,来回不停地转悠,寻找下嘴的机会。白玉鹑先发制人,扑到锦毛鹑身上,不停地用利爪,撕扯着对方的羽毛。锦毛鹑张开翅膀,把头伏在桌面上,尽量躲过对方,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它身上的羽毛脱落下来,脖颈鲜血淋漓,仍在拼命地躲闪着。突然间,锦毛鹑腾空飞起,用坚硬的嘴吻,猛啄白玉鹑的眼睛。白玉鹑登时魂飞魄散,只得扇动翅膀,飞到柳条篱笆圈外。
孙美松得意扬扬,忙把毛思义放在桌角的彩头装进自己的口袋。毛思忠恼羞成怒,抓住白玉鹑,猛地摔到地上,用脚一顿儿猛踩。待到他挪开一双大脚,白玉鹑已是脑浆迸流,成了一摊血淋淋的肉泥。孙桂枝、毛思义见状,忙拉住毛思忠,解劝一番。
有孙桂枝、孙美松父子遥相呼应,毛思忠、毛思义兄弟胆子越来越大,带着数千“码子”,攻打济宁道曹县。曹县城坐落在黄河南岸大平原上,城墙都是青砖砌成,高二丈、宽一丈、周长六里,共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
曹县县长廖倜不敢怠慢,当即征发十五到七十岁的男丁,编组成团练,抵挡毛思忠、毛思义兄弟。廖倜派人溜出县城,向山东督军张怀芝求援。张怀芝忙给段祺瑞发电报,请求派兵剿匪。
毛思义身先士卒,挥舞着毛瑟手枪,带着数千“码子”,冲到城墙下。廖倜一声令下,守城团练洋枪、鸟枪齐发,打得毛思义丢盔卸甲,狼狈逃窜。在后面压阵的毛思忠,本想拼死抵住,却被“码子”挟裹着,败下阵来。毛思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暗中布置一番。当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月牙,乘夜深‘人静,毛思义带着大队“码子”,蹑手摄脚地来到南城墙下。他们悄悄地爬上城墙杀散熟睡中的团练,打开南门,放“码子”人城。见计策奏效,毛思忠大喜,当即带着大队“码子”,蜂拥攻入南门。廖倜闻讯,忙溜出县政府,从北门出城。
毛思忠来到县政府,发现坏倜已不见踪影,当即找来火种,将县政府点燃。县政府登时浓烟滚滚,烈焰升腾,火势越来越大,转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毛思义打开官仓,把里面的粮食、银圆,抢劫一空。
毛思忠带着“码子”,在全城烧杀劫掠,老百姓稍微显露不满,当场就被杀害。毛思义绑了张维翰等三十余位乡绅的肉票,还绑了七十多个妇女的红票,把他们关押在城隍庙里。毛思义带着“码子”,企图强奸这些红票。颜士卿的老婆不甘受辱,“码子”把她的双手反绑到身后,在她身上浇上煤油,点燃“天灯”。颜士卿的老婆登时变成一个火人,疼得不停地怪叫,在院子里狂奔不止,最后瘫倒在地,慢慢地变成焦炭。其他红票见状,吓得哇哇大哭,乖乖地让“码子”强奸自己。
过了几天,“码子”带着抢来的粮食、银圆,赶着骡马、牛羊,押着哭哭啼啼的肉票、红票,排着几里地长的队伍,离开曹县城,返回芒砀山中。看管肉票的“秧子房”,每天都要“熬鹰”。他们逼着肉票围坐在篝火旁,每个肉票摇十下拨浪鼓,然后传给下一个肉票,依此类推,转了一圈又一圈,不许停下来。肉票们胆敢反抗,就会被割掉耳朵、鼻子,剜掉眼睛,砍掉手指、脚趾。“秧子房”还扒下红票的褂子,在她们裸露的乳头上,挂上两只小铜铃,逼着她们不停地晃动乳头。哪个红票乳头上的小铜铃没发出响声,“秧子房”就会把这个红票的脑袋,按在开水里,活活地烫死。
眼见毛思忠绑了肉票和红票,乡绅李鸿宾当即赶往芒砀山,找到毛思忠匪巢。李鸿宾见到毛思忠,不住地打躬作揖,赔着笑脸,小心谨慎地请求道:“大掌柜,请您高抬贵手,放掉肉票和红票。”
毛思忠撇着嘴,板着面孔,不耐烦地答道:“他娘的,你小子少废话,快拿两万个大洋来赎票。要俺白白地放掉肉票,‘码子’们吃啥?”
李鸿宾碰了一鼻子灰,敢怒而不敢言,只得悻悻地离去。
段祺瑞接到张怀芝的电报,封张敬尧当鲁豫苏皖剿匪督办,让他率本部人马,赶到曹县,剿灭毛思忠、毛思义的“码子”。张敬尧得令,率第七师官兵,端着曼利夏洋枪,离开北京南苑营房。他们在前门火车站上车,沿京奉、津浦铁路南下,抵达滋阳(今山东兖州)车站。张敬売下了火车,带着第七师官兵,慢悠悠地赶到曹县城外,发现毛思忠、毛思义兄弟,早巳返回芒砀山中。
廖倜带着全城乡绅、百姓,站在东门外,欢迎官军。当天晚上,廖倜在县政府大摆筵席,替张敬尧接风洗尘。酒酣耳热之际,李鸿宾从自家地窖里,掏出藏匿的四百个银圆,犒劳第七师官兵。一直喝到半夜三更,筵席方才结束。李鸿宾回到家里,正要上床就寝,突然间,外面传来激烈的砸门声,仿佛地震一般。不等李鸿宾开门,一群第七师士兵已砸开门板,端着曼利夏洋枪,蜂拥而入。他们推开李鸿宾,借口捜查“码子”的眼线,翻箱倒柜,大肆劫掠一番。不管是什么东西,他们不挑不拣,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统统抢走。他们有备而来,还特意到地窖搜索一番,唯恐李鸿宾藏匿私房钱。李鸿宾不敢阻拦,唯恐惹恼第七师士兵,招来杀身之祸。就这样,第七师士兵端着曼利夏洋枪,抢光了全城老百姓的财物,腰包塞得满满的,还杀了几个敢于阻拦的老百姓,方才作罢。老百姓又遭劫难,恨官军远胜过恨土匪,敢怒而不敢言。见实在没有油水了,张敬尧带着本部人马,离开曹县城,直奔芒杨山。全城乡绅、百姓欢天喜地,仿佛送瘟神一样,赶忙把第七师官兵送走。
得知张敬尧攻打自己,毛思忠带着“码子”,埋伏在半山腰松林里,准备以逸待劳,打他个措手不及。不料张敬务过于胆小,不敢上山,计划落空;。毛思义忍耐不住,带着“码子”乱枪齐放,杀下山去。第七师官兵猝不及防,顾不上还击,扭头就跑。张敬尧被败兵裹挟着,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方才逃脱。惊魂甫定,他招集残兵败将,检点一番,发现死伤官兵二十八名,丢失克虏伯过山炮一门、曼利夏洋枪七十二支。张敬尧吓破了胆,让第七师官兵扎营,悬赏一万个银圆,购买毛思忠、毛思义的脑袋。
毛思忠得手后,并没有穷追猛打,反而放掉张维翰,让他给张敬尧带去一封信。张敬尧接过毛思忠的信,打开仔细观瞧,但见上面写道:“草寇久仰大帅威名,恨无缘相见,故潜伏莽野,冀有朝一日,归顺招安也。今天假其便,宿愿得遂,遇大帅于芒肠,视虎威于曹邑,自誓执鞭坠镫,追随大帅左右,如蒙不弃,则三生有幸耳!”
张敬尧哈哈大笑,得意扬扬,对张维翰说道:“想不到毛思忠挺聪明,你回去告诉他,俺要收编他当官军,让他马上下山。”
张维翰听罢,不住地点头,毕恭毕敬地答道:“俺这就上山,把大帅的话,告诉‘码子’。”
张维翰回到芒砀山上,见过毛思忠,把张敬売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毛思忠听罢,当即带着“码子”,下山来见张敬亮。
张敬尧抬眼仔细观瞧,但见毛思忠年纪三十多岁,头扎红绸巾,身穿黄缎裤褂,腰插毛瑟手枪,虽身高体胖,却有几分匪气。
看罢,张敬尧不由得点点头,连声夸赞道:“既然你久仰俺的威名,那就当俺的干儿子,改名叫张继忠吧。”
毛思忠大喜过望,跪倒叩头,感激涕零地答道:“父亲大人在上,犬子继忠这厢有礼了!”
毛思忠、毛思义分别改名叫张继忠、张继义,陪着张敬务,来到芒砀山上,视察匪巢。张敬尧先看过“码子”们抢来的粮食、银圆,又看过骡马、牛羊,最后看过哭哭啼啼的肉票、红票。
张敬尧回过头来,对张继忠说道:“其实当官兵跟当‘码子’一样,都是杀人、放火、抢东西。俺封你当第五团团长,看好这些东西和红票,把他们全都带到北京去。”
张继忠嘿嘿笑着,胸有成竹地答道:“父亲大人放心,俺保证不出差错。”
张继忠敲了肉票家属一大笔竹杠,勒索了三千多个银圆,方才放掉肉票。张继忠押着红票,带着抢来的财物,下了芒砀山。
张敬尧带着本部人马,在砀山火车站上车,沿陇海铁路西行,直奔河南郑县(今河南郑州)。他们在郑县换乘火车,沿着京汉铁路北上,直奔北京而来。火车抵达前门车站,张敬尧下了车,让张继忠带着第五团官兵,押着那些“红票”,卖到北京八大胡同的妓院里。有当时民谣为证:
“码子”坏,“码子”孬,劫富济贫,替天行道;
官军棒,官军好,烧杀抢劫,不留活道。
见段祺瑞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和国会,孙中山率海军第一舰队,南下广东番禺,开展护法运动。孙中山召开非常国会,建立军政府,就任大元帅,组织靖国军。他策动云南督军唐继尧、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宣布独立,让陆荣廷率粤桂湘靖国联军北上,在湖南岳阳与段祺瑞兵戎相见。段祺瑞派第八、第二十师,打着援湘军旗号,进攻湖南岳阳,妄图消灭粤桂湘靖国联军。
冯国璋不愿段祺瑞独霸天下,暗中指使第八、第二十师消极怠战,不当段祺瑞炮灰。第八、第二十师言听计从,自动退往湖北蒲圻。段棋瑞无可奈何,只得辞去总理职务,暗中鼓动皖系军阀倪嗣冲、卢永祥、张敬尧等人’跟冯国璋捣乱。
民国七年(1918年),皖系军阀逼着冯国璋,封段祺瑞当参战督办,主持攻打粤桂湘靖国联军。段祺瑞走马上任,封曹银当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兼援湘军第一路军总司令,带领第三、第七、第十一师,在前门火车站上车,沿京汉、粤汉铁路南下,直奔湖北蒲圻而来。封张怀芝当湘赣检阅使兼援湘军第二路军总司令,率第十六师、山东第一师、江苏第六混成旅和安武军,沿京奉、津浦铁路南下,赶到南京浦口。他们在浦口换乘火轮船,溯长江西行,直奔江西九江。他们在九江火车站上车,沿南浔铁路南下,来到江西南昌。他们在南昌火车站下车,步行赶往江西宜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