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士泰说罢,带着第五协士兵翻箱倒柜,把金银珠宝、古玩文物、书籍字画统统放在门外马车上。待到空马车返回来,他们又把粮食、衣被、锅碗、瓢盆装上马车。最后实在没有可以拉走的东西了,就卸下窗户、门板运走。
曹士泰见天已黑下来,仍不死心,对第五协士兵喊道:“这家是个财主,肯定藏着宝贝,推倒墙壁,挖地三尺,决不能漏掉值钱的东西第五协士兵答应着,找来铁锹、镐头,点燃灯烛,在院子里东挖西掘,忙忙碌碌,再也顾不上张瑞玑一家人。张瑞玑见状,借黑夜掩护,带着全家人悄悄溜出府邸大门,沿着西大街,直朝县城西门奔去。张瑞玑一边提心吊胆地跑着,一边抬眼仔细观瞧,但见第五协官兵不分民居、商店,反正是见门就进,毫无顾忌地抢劫、奸淫、屠杀,惨无人道,无恶不作,又照抄了一篇在霍州的老文章。从北大街燃起的大火,挟裹着朔风,四处漫延,全城陷入火海之中。亏得天降大雪,浇灭了大火,可惜烧过的地方,只剩下成堆的灰烬。
街道上都是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哭哭啼啼地往前跑。张瑞玑发现弟弟被冲散,忙让张老憨去找弟弟,自己带着夫人、儿女、老母,好不容易跑到县城西门,却被把门的第五协官兵拦住。第五协官兵不由分说,扒下张瑞和夫人、儿女、老母的棉衣,才让他们穿着汗衫离开。
张瑞玑带着夫人、儿女、老母,冒着漫天大雪,跟着逃难的百姓,狼狈不堪地钻进姑射山。禾黑路陡,寒气逼人,张瑞玑跋山涉水,跌跌撞撞,脚下不稳,眼看就要坠落悬崖。亏他眼明手快,抓住崖畔的松树,方才幸免于难。他借着月光,俯视绝壁千仞,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咋舌不止。山里的樵夫见张瑞玑和夫人、儿女、老母只穿着汗衫,唯恐他们冻死,便把他们领到自己居住的山洞,让他们披上自己的破棉被,又点燃篝火,让他们取暖。
工夫不大,山洞里就聚集了数十位逃难的百姓,男女老少挤坐在一起,悄悄地哭不时地呼爹叫娘。雪越来越大,刺骨的山风呼啸着,钻进山洞里。百姓们冻得直哆嗦,止不住上下牙打战。妇女们抱着孩子,孩子冻得受不了,张嘴刚要哭泣,母亲赶紧梧住孩子的嘴,唯恐他哭出声,勾来第五协官兵。逃难的百姓饥寒交迫,又困又乏,背靠背、肩并肩地昏昏欲睡,不少老弱病残撑持不住,含恨九泉。天蒙蒙亮时,大雪停止了,洞外变成银白色世界。有的人醒来,发现身旁的亲人变成僵尸,登时悲从中来,痛不欲生。
第二天,见雪后初晴,天气转暖,卢永祥率本部人马离开赵城,直奔洪洞县城。第五协官兵肩挑背负着抢来的财物,押着装得满满的四百余辆马车,赶着三百多头骆驼和千余匹牛马、驴骡,确实心花怒放。
张瑞玑的弟弟见状,找到山洞,惊喜交加地诉说道:“大哥,天杀的北洋军走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张瑞巩抱住弟弟,兴奋地喊道:“可见到你了,让为兄担心死啦!”
劫后余生,全家重逢,张瑞玑一家人喜滋滋地回到家门前,但见府邸变成焦土废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仆人,围着张老憨的尸体,默默不语。张老憨胳膊被打断,躺在血泊中,早已气绝身亡。
张瑞玑义愤填膺,从废墟中扒出纸笔,给袁世凯写信,痛斥第五协的暴行。张瑞玑带头捐款,铸成卢永祥跪倒在地的铁像,上刻:“汉贼满奴卢永祥”,摆放在城陆庙门前,任人唾骂。
卢永祥率本部人马,来到洪洞县广济寺。第五协官兵祖籍大多是大槐树老鹳窝,他们端着曼利夏洋枪,走到广济寺古槐碑亭前,在大槐树下跪倒磕头。卢永祥见状,吆喝着让他们赶紧起身赶路。卢永祥率第五协官兵,向东南走了四里地,方才来到洪洞县城下。
洪洞县城背靠霍太山,面临汾河水,城墙高一丈九尺、宽一丈一尺、周长六里,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此刻,县城里没有南路军,卢永祥兵不血刃,骑马进人县城北门,大声命令道:“队伍解散,自由活动,半天不点名。”
见大帅仍暗示自己可以烧杀抢掠,第五协官兵互相悄声说道:“俺的娘呀,咱们回到大槐树老鹳窝了,可不能再烧杀抢掠,叫老祖宗降罪呀。”
卢永祥见第五协官兵改邪归正,十分宅异,只好化了当地百姓二千两银子。他不在洪洞县城驻扎,沿官道继续南下,直奔平阳府,救援被围的童宝山。
南路军正在围攻平阳府城,见卢永祥率第五协官兵赶来,唯恐敌人里应外合,使自己腹背受敌,当即解围南撤。童宝山闻听第五协前来救援,欣喜若狂,当即跑出府城大北门,毕恭毕敬地迎接卢永祥。卢永祥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让童宝山牵着马缰绳,率本部人马进了平阳府城。他来到知府衙门大堂,坐在台案后面。
卢永祥撇着嘴,用教训的口吻告诉童宝山说:“平阳府城外的老百姓,全都是‘革匪’,必须痛加惩戒。从明天开始,按哨、棚建制,官兵们轮番出城剿匪,你负责当向导。”
童宝山听罢,跪倒磕头,大声答道:“是,大帅!”
第二天清晨,平阳府十座城门口枪声大作,成哨(排)成棚的第五协官兵,赶着十几辆马车,出城下乡抢劫。在环城三十里以内的地方,第五协官兵无恶不作,再一次重抄在霍州的老文章。
童宝山在前头带路,曹士泰率一个哨的第五协士兵,端着曼利夏洋枪,出了平阳府城小东门,闯到神店村,肆意抢掠。
童宝山抱着两床破被,从一个农家门口出来,后面跟着一位驼背的老头,扯着他的军服,反复哀求道:“大帅,俺就这两床破被,你把它拿走了,寒冬腊月,让俺怎么活呀!”
曹士泰见状,随手抽出洋刀,将老头一劈两半,鲜血染红了雪地。他擦拭着洋刀上的血迹,嘴里不停地骂道:“老不死的,真是一个‘老西’,舍命不舍财。”
日落西山时,曹士泰率一个哨的第五协士兵,赶着四辆装满财物的马车,得意扬扬地进了平阳府城小东门。在知府衙门外,曹士泰与其他几路人马会合,发现他们也大有收获。就这样,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第五协官兵每天都要轮番出府城,借口剿杀“革匪”,抢劫财物,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杜金莲、李海杰闻讯,义愤填膺,率南路军将士继续战斗。曹锟见状,带着三姨太陈寒蕊,灰溜溜地离开太原府,回到北京。卢永祥独木难支,只得率本部人马,离开山西平阳府,赶着抢来的牲口和马车,经山西潞安府(今山西长治),撤回北京朝阳门外,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安徽革命党人张汇滔早就在寿州(今安徽寿县)四乡,秘密组织“安仁会”’得知武昌起义消息后,他马上率众响应。“安仁会”会员高举火把,手持大刀、长矛,冒着凛冽的寒风,连夜包围了寿州城。张汇滔的亲戚住在城里,乘机打开宾阳、通淝、定湖、靖淮四门,清军见势不妙,不敢抵挡,只好弃城而逃。革命党人光复寿州,升起红黄蓝白黑五色旗,成立淮上革命军,推选王庆云当总司令,张汇滔、袁家声、张纶当副司令。淮上革命军缴获了近四千多条洋枪和十余门大炮,实力大增,当即兵分三路,光复寿州附近的各州县。张汇滔率其中的第三路军,来到颍州府城南面的迎薰门外。满清颍州府知府长绍见状,不敢抵挡,吓得弃城逃跑,直奔安徽亳州(今安徽亳县)而去,找倪嗣冲求援。
袁世凯闻讯,不敢怠慢,赶忙封愧嗣冲当河南布政使,让他杀回家乡,前去镇压淮上革命军。倪嗣冲得令,当即离开安徽亳州,率安武军步队八营、马队二营、炮队二营,进攻颍州府。倪嗣冲来到颍州府城下,拿起八倍光望远镜,抬眼仔细观瞧,但见城墙高二丈五尺、宽三丈四尺、周长十四里,用条石打基础,青砖依次砌成。此刻,宜阳、迎薰、宜秋、临颍四门紧闭,东南城角处的奎星楼上,飘扬着一面五色旗。护城河水探浪急,并未完全封冻,通过北汝河(今泉河)、颍河(今沙河),与不远处的西湖连成一片,真正是固若金汤,易守难攻。
倪嗣冲看罢,放下八倍光望远镜,命令炮队士兵,架上二十四门克虏伯野战炮、十二门克虏伯过山炮,装上开花炮弹,瞄准远处的城墙。他抽出洋刀,一声令下,众炮齐发,开花炮弹铺天盖地般飞来,密密麻麻地落在城墙上,城墙上的垛口、女墙几乎都被夷平,只剩下断垣残壁。奎星楼幸免于难,寒风吹过,檐角上的铜铃“丁当”作响,五色旗依然骄傲地迎风招展,仿佛嘲弄着倪嗣冲的无能。
虽然遭到安武军炮击,张汇滔仍斗志昂扬,站在断垣残壁上,一边指挥第三路军士兵修补垛口、女墙,抢救伤员,一边做战前鼓励动员,不时发出高亢的呼声。
激烈地炮火过后,安武军步队士兵呐喊着,端着曼利夏洋枪,从正面冲向城墙。第三路军士兵端起洋枪,瞄准敌人,开枪射击。一时间枪弹齐发,喊声震地,安武军步队士兵被打得丢盔卸甲,死伤累累,只得退回。倪嗣冲见状,恼羞成怒,挥舞着洋刀,再次集中炮火,猛烈轰击颍州府城墙。炮火过后,安武军步队士兵故技重演,端着曼利夏洋枪,第二次冲向城墙,又被第三路军士兵打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