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茗菡行在雨中,她想着丁永春肯定去过梦翠莲那儿,于是又向医学院奔去。梦翠莲的舍友说梦翠莲请了一周假,已有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倪茗菡心里纳闷:“梦翠莲因何请假?”但她急着要去找丁永春,也就没多想,只独身走进了雨下的街头。
街上,只有沥沥的雨声。倪茗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暗自吟唱着:“丁永春啊丁永春,你为什么走得匆匆,竟让风儿泣,竟让雨儿诉。泣泣诉诉,悲悲切切,如线抽出我心中之苦,如丝缠尽我万般愁怨,想顿足挥泪,意却悠悠,想飘溢香于荒野,又有西风漫卷,扫尽天边残云。”
倪茗菡沙沙地徘徊在街头,她希望能逢着丁永春,但过往的面孔都是那样的陌生。看着路边新雨洗过的花草,它们的芬芳,却成了倪茗菡的忧伤,那滴滴落下的露珠,似乎就是她为忧伤而落的心泪。那泪水沉沉地落下,汇成了条条小溪,小溪流淌,追寻着丁永春远去的方向,它带着倪茗菡的心情,带着倪茗菡的惆怅。
倪茗菡的浑身湿透了。她沿街漫行,迟疑的步子中暗含着高雅,适中的身段透析着优美的线条,湿漉漉的黑发半垂在肩头,两行热泪连同头发上滚下的水珠一起沿面颊而流。过往的行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他们以为她八成是个疯子,可她的疯,却是那样的美丽动人。那是蒙蒙烟雨中的一株丁香,探出水面的一束芙蓉。所以有人因她跌跤,有人因她碰壁。
倪茗菡也没心思回宿舍去,回去也是空守着孤独,且宿舍里没有一床被褥。因此她慢慢地走在街头,走在街头的雨中,任风雨洗刷着她泪痕斑斑的忧伤和无奈的惨容。
剩余的一段实习日子,倪茗菡自然是在焦急与期待中度过的,她把这些焦急和期待用书信的形式传递给了丁永春,丁永春也寄来了希望的感应。他们的心相连,意相随,尽管隔着千山万水,有着天大的阻力,但他们的心是真的,爱是诚的。正是这些情爱,才给她铺了一条通往理想的路,撑起了随她翱翔的天空。
倪茗菡和袁靓男都考上研究生了,这是他们实习回来后得知的。这年代,要考个研确实不易。倪茗菡激动得热泪盈眶,她忙写信把这一喜讯告诉了丁永春和家人。班里好多同学都嚷着要倪茗菡请客以表示祝贺,倪茗菡心里高兴,就请全班同学逛了回公园,又看了场电影。
袁靓男也是心潮澎湃。这天上午吃过早饭,因没事干,她就过来找倪茗菡一块出去玩。两个美少女自豪地走在学校的马路上,那是两匹奔腾在校园里的骏马,冲向蓝天的飞燕。
倪茗菡和袁靓男去了公园,她们租了一条小船在水里荡了一个上午,尽管她们都不会划,但她们玩得很开心。她们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所以倪茗菡坐在船上毫不掩饰地给袁靓男讲述了她在梦中和丁永春划船的故事。
转眼又到了六一。因马上毕业,同学们又写毕业论文又参加毕业考试的,多少都有些劳累。班里同学建议全班再集体旅游一回,刘庆宇就组织班委商量决定去沙湖。沙湖虽然是一个新建的旅游景点,但那里气候适宜,有山有水,细沙堆积而成的山丘环湖而抱,沙湖也因此得名。
班里同学集资租了辆大轿车,到沙湖时已是中午。倪茗菡他们买好门票,进去,马路还在修整当中,到处堆着沙石。路的两边是新修的花园,园里种着各色花草,有的已盛开,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才是嫩芽。因刚建起来,里面的园林规划也都还在初步的建设之中。
沿马路走不了多远,就是一个很大的湖,有大小船只泊在湖边,等待着行人租用过湖,因游乐场全在湖的另一边。大家只好租了条船。船行驶在平静的湖中,一簇簇的芦苇荡擦船而过。过湖后先是一片平展的沙滩,沙滩沿湖数百米,有小吃摊点,蒙古包,游艺园,游泳场等。有好多同学都要去学游泳,因倪茗菡和陈彩莲、朱惠妹三人不会游泳,他们就顺小路登上沙山。沙山顶上有一个铁网围成的圆形场地,里面圈着几只鸵鸟,有小孩骑在鸵鸟背上,奔驰于沙场之中。倪茗菡几个因没怎么见过鸵鸟,不免多站了一会儿。
她们转过铁网,又来到山头的另一边,那里是划板游乐场。
只见那些人坐着划板车,从山顶顺流沙划到坡底。倪茗菡忍不住想试一试,陈彩莲和朱惠妹也想试试,于是三人各租一个划板车,在惊叫声中享受着速度和惊险的快乐。
三人划下去,下面又是一块空地,不远处是一个游乐车场,里面有各种型号的车子,旁边站着一群男女。因在沙滩上,也不怕摔着,所以有好多人都摩拳擦掌地想过把开车瘾。在机车游乐场的另一边,沿山形是一条狭长的跑马道。跑马道旁稀稀拉拉地立着几个人,看来想骑马的人并不太多。倪茗菡看也没多大意思,就喊陈彩莲和朱惠妹提上划板上了山。等还了划板,朱惠妹见不远处有好些骆驼,许多人都抢着骑,她就嚷着要骑一下骆驼,三人就过去各骑了一峰,顺坡又到了湖边。
等过足了瘾,三人又到小吃摊前。小吃摊上有各种小吃,特色风味就是大鱼头,只因太贵吃不起,三人就随便吃了点别的。
吃过后,陈彩莲和朱惠妹想看他们班那些游泳的,倪茗菡觉得再没别的转处,也就去了。游泳场那儿的人最多,有会游的,有刚学的,更多的是站着看别人游的。倪茗菡三人刚过去,杨清华却迎了过来,她和三人打过招呼后说:“茗菡,让她们看去,咱们两个到那边转一圈,我有话想和你说。”
陈彩莲瞪了眼杨清华,就拉朱惠妹去了游泳场。杨清华也没搭理,只拉上倪茗菡转身向附近的沙丘走去。倪茗菡上到半山腰,还不见杨清华说话,心里就嘀咕着:“杨清华高傲跋扈的,今天怎么想起来和我说话,可又不见说,不知她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但杨清华不说话,她只好也默不作声地往前走着。
到山顶上,回过头来,沙湖全景尽收眼帘。只见远处近处船来客往,川流不息;芦苇荡里艇游雁飞,水波涟涟;游泳池边人拥如蚁,竞显风流;饮食园里帘帐飘舞,炊烟轻起。有花轿伴鼓乐而行,驼队逆流沙而上,马踏山道尘微起,艳阳高照树影斜。
环顾四周,倪茗菡有一种登高望远的激动。杨清华从旁边拉了把倪茗菡说:“茗菡,咱们走吧。”倪茗菡说:“你看这儿美吗?”
杨清华哪有心思欣赏美景,她只催着倪茗菡快走。倪茗菡就随杨清华顺山顶踏流沙而去。沉默良久,杨清华才说:“茗菡,你考上了研,我真羡慕你。我心里总觉有些愧疚。”倪茗菡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杨清华又沉思片刻说:“我对不起你和刘雯,不该对你们那么刻薄。”她顿了顿又说:“咱们马上要毕业分手了,我才想明白,人的相逢竟然是这么的不容易,若能重来,我定会仔细珍惜的。”
说着话,杨清华竟哭了起来。倪茗菡也想起了刘雯,若她还在的话,这会也是一个快要毕业的大学生了,可惜她年纪轻轻的就已走上了黄泉路。倪茗菡也不自禁地流了几滴眼泪。
风轻轻地吹着,阳光照在流沙上折射着耀眼的七色光芒。杨清华和倪茗菡并排行走在沙坡上,任脚下的流沙滚滚,在她们的身后,留着两串长长的脚印。杨清华哭了一会儿又说:“茗菡,告诉你件事情。”倪茗菡应一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杨清华静默了一会儿才说:“茗菡,我怀孕了。”倪茗菡没有震惊,只迟疑片刻后有些厌恶地说:“你曾给我说过,该给你哥留的一定要给他留着……”杨清华说:“我以前也曾这么想过,但我太爱李国仁了,我为我爱的人不做点什么,心里总觉有种遗憾,所以我把最宝贵的东西献给了他。”
倪茗菡激动地说:“因此就怀了他的孩子?你和李国仁不可能到一块儿的。”杨清华说:“正因为我和李国仁不可能到一块儿,我才想留这孩子,这是我和李国仁真心相爱的结果,我不能把我们的这个结果随意毁了。”
倪茗菡突然有种蔑视杨清华的感觉,但她还是极力劝道:
“你不忠于你哥也就罢了,还要什么孩子。我看你还是赶快做掉去,要不然你对得起谁呢?你这样给你干哥如何交代,又有何面目回那个家去?”杨清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他?想我一个堂堂的大学生,能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已经不错了,只有我嫌弃他的份,哪有他嫌弃我的份。说实话,一周前我就写信给他说了,这孩子我一定要,接受不接受是他的事,反正这已经成了事实。”
倪茗菡看杨清华说得那么轻松,那么坚定,分明是坏了良心,于是说:“刘云山一家把你养大,又省吃俭用地供你上大学,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着你,你却为他们拖回去的是一具失去了少女贞洁的行尸走肉,还要带个野种。你会遭报应的!”倪茗菡骂罢,心里不觉一种酸楚的感觉,泪又如泉般涌了出来。那泪眼的蒙处,是滚滚的流尘,流尘顺风而来,又如潮般的滚滚而去。倪茗菡呆看着,猛一转脸,身边却不见了杨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