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议事堂。天色虽已晚,但整个李府仍是灯火通明。对于李家这样的大门阀来说,那点烛火费不值一提。此刻,议事堂也是烛火长照。李家家主颇为严肃地端坐在屋堂正座,大堂两侧各坐着十来个神色各异的男女。
众人望着面带凝重的家主,都在纳闷为何突然连夜召集大家齐聚于此。但眼见对方仍不开口,便只好一同等待了。那十来个衣着华贵的男女有老有少,但最小的也已为人父人母,看来这些人方是李家的核心族人。
终于有个身着绿罗裙的少妇似乎等待得有几分不耐烦了,半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随即抱怨似地嘟囔了几下。李家家主向她一皱眉头,她身形一颤,忙强作精神,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李家家主先用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厅内的众人,随即干咳一声,沉声道:“今夜召集大家来议事堂,不为别的,只为五妹婉儿之事!”
大厅内的诸人一听这话,如同炸开了锅,亦或低头不语,亦或暗声冷笑,亦有和身边之人低声交谈。一名满面红光的灰袍老者兀地站起来,向着家主行礼道:“延文世侄,婉儿丫头的事,当年不是已经不了了之吗?今日为何又提那陈年往事?”
李延文长叹口气,“不瞒三叔,婉儿的独子徐天如今投亲至此,此子平白受了不少苦,心有怨气。我们多少也要给他一个交待,毕竟当年之事,是我们亏欠了他们。”那灰袍老者一听,皱着眉头坐下,便不再说话。大厅内的众人此刻要么是面无表情,要么也低头沉思,一时会堂静了下来。
这时,一名和李延文有几分相似的蟒袍男子面露期待,冲他问道:“大哥,小外甥现在何处,为何不见他?”李延文难得一舒笑容,“已经命人去引他来此,应该快来了......”正说着,一名管家疾步从堂外进来,恭敬地对着主座的李延文行礼道:“家主,按您的吩咐,徐天少爷已在门外等候了。”
李延文眉头一舒,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他进来吧。”
徐天稳步一踏进厅堂内,便感觉到屋内众人的目光刷地齐聚在自己身上。徐天面不改色,淡然上前,“小子徐天,见过诸位长辈。”李延年和声道:“孩子,不必多礼。这些都是你的世伯世舅,不用太过拘束。”徐天便又施施然地向众人一一行礼,众人的目光有的满是慈意,有的热情欣赏,亦有的冷淡怪异......
引见完后,李家家主面目凝重地对着徐天说:“今夜让你前来,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当年之事作个了结,也算是对你母亲在天之灵有个交代。”说着,他叹着气看了眼仍旧面色平静的徐天,沉声道,“我不管你是否已经知道此事的始末,还是会将整件事与你交待清楚。此事还得从我们代国最强的门派昆吾山谈起......”
昆吾山,整个代国最为神秘的势力。此门派的底蕴不可估量,其传承岁月比代国还要久远。甚至有人传言代国建朝都有着昆吾山的影子,虽然此事无人证实,但代国皇朝与其渊源不可不谓不深。昆吾山虽称为门派,却无人知晓其派的建宗之处,有人云在一名昆吾的隐世山峰中,亦有人云在飘渺不定的吴山大泽中,更有甚者说此宗根本就无门派选址,天下为家......
无论何等猜测,都不影响昆吾山在江湖中的地位-天下武学圣地!近百年来众所周知的武道宗师,如同天目道长、独臂侠客等皆出自昆吾山,更遑论其派内隐世不出的不世高手。昆吾山的弟子,随便拉出一人也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派门规森严,凡外出弟子皆不得吐露关于本派任何之事,否则执法堂杀无赦。种种缘由,此派愈发神秘,也愈发受江湖中人的追捧。然而此宗派神出鬼没,招收弟子的条件极其苛刻,能入其者,不仅仅要资质能力非凡,也要有一定的机缘和气运!
徐天目露异彩,昆吾山!江湖中居然有如此隐世的大门派,其行事风格如此迥异,让徐天遐想不已的同时,又突然冒出个念头:那花衫猥琐老头,不会就是昆吾山之人吧?!
李延文没有去看徐天的面目表情,而是干咳一下,继续说到,“你那时方才六岁,恰逢昆吾山十年一度的广招弟子。我们李家因和代国皇室有几分渊源,也求得五个名额。你娘为了能给你争一个名额,冒着生死之险独身前往万兽山林,花费近半个月方才采摘到一株九百年的灵芝。凭此贡献,让家族众长老同意了你的内定名额。不过......”
徐天看了眼满脸愧疚的李延文,隐约猜到了其后的变故。“你叔祖一脉的一个老祖将你的名额挤去了,留给了他颇为宠爱的一个孙辈。你娘亲要强,心性又倔强,不愿接受家族的另外补偿,一气之下去找叔祖理论,被他失手一掌打成重伤......”
徐天本来一直都面色平静,就算听到自己的名额被人挤占了,也毫无波动。但当听到娘亲被人毫不讲理地重伤时,身形一颤,目光深处闪过一丝杀机。
大厅内的众人表情各异,但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其中一个长相稳重的长须老者望着徐天道:“当年之事也是李家也是颇为为难,但事情毕竟都过去了,希望你也不要心存芥蒂。你若有何要求,我们李家自会全力弥补你。也望你理解我们这些长辈的苦衷。”
徐天似乎极为诚恳地恭敬回应,“晚辈明白,诸位长辈请放心,我知道分寸。”说完顿了一顿,又转脸向着李延文行礼,“若说要求,晚辈就斗胆一提了。大舅能否将娘亲当年和家父同住的木宅托于小甥?”李延文一呆,似乎为徐天提如此简单的请求而愕然。
“无妨,那里本来就是你娘亲名下的屋子,何来托付之说。这样吧,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吩咐下人便可,其他的事,明日再议。诸位,如此可好?”厅内众人皆沉默点头。李延文扫了一眼四下,摆摆手,“都散了吧…”
半刻钟后,在李家一处华贵大气的房屋内,一名鬓发斑白的老者端坐在床榻之上,双目平静,其正前方一名锦衣中年男子正在恭敬的汇报着什么。
锦衣中年男子说完后,那老者半晌不语。过了许久,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低声道:“那丫头的儿子?哼,量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过……”
那老者顿了一会,用手把玩着一串玉珠,语气一冷,道:“若他老老实实在那穷乡僻野待着也就放过他了,但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得斩草除根了。”
那中年男子面色微变,随即低声道:“父亲大人,如此恐怕不妥吧。这徐天再怎么说也算是半个李家族人了,依孩儿看,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懂什么,妇人之仁!此事老夫自有打算,你退下吧。”老者冷哼一声,随即衣袖一挥。
看到那中年男子临走时那副唯唯诺诺的神态,老者眉目微皱,随即叹了口气,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窝囊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