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楼下,沈嵁伸手给颜辛开了门,她还坐在后座上缓缓扣着大衣扣子,扣到最后一颗才发现错位了,解开重来,沈嵁也不钻进去给她扣,就站在风口上替她挡着点风,看着她慢条斯理也不着急,观察着她略显忧郁的侧脸不说话。
颜辛扣好了扣子抬眼去看她,那双玲珑一样飞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带着难明的情绪。
沈嵁把手伸到她面前,看她一动不动,轻声说了句,“出来吧。”
颜辛行动困难,被他扶了一把才站稳,沈嵁换了只手,甩上车门。他仿佛知道她有话要说所以才不肯给她机会,拉着她一路走,可到了门口,颜辛还是开口了。
她说,“沈嵁,我们离婚吧。”
沈嵁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继续换鞋,颜辛知道他听见了,抓住他的胳膊,他也只是停下动作不回头。
她绕到他面前,站在他目光的正中央,直视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婚吧。”
沈嵁看着她好一会,冷漠地说,“你是不是想让我问你为什么?然后说怕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今后的路?”他惊愕有余,愤怒有余,失望有余,却都及不上痛心,这样的颜辛太让他瞧不起。
她口口声声说为他好,但她知不知道,再好的待遇也比不上她说愿意陪他走下去。在那个前进一步就是地狱的地方,坚毅如他,对每个人都说过最重要的只有活下去,可是当他身处险境,每次想的都不是活下去,而是有人殷切地希望他活下来。
他再能忍眼里的火还是燃得明明白白,最后竟然嗤笑了一声,对她说,“牵绊?你以为不是我愿意,你绊的着吗?”
真刀真枪荷枪实弹干过的男人目光阴冷,颜辛知道他会发火,可最后一句实在太伤人。这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冷嘲热讽,顿时觉得眼泪都要到眼眶了,顾不得找他要答案,转身就走。
她的心机就表现在有话不直说,扭扭捏捏旁敲侧击,想要明白的人永远一无所知。尽人皆知的小聪明肤浅又愚昧,甚至不需要一秒就能看穿。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当这些弯弯绕的小心思大白天下,她担心的却不是被怀疑不单纯,而是他觉得不真诚。她知道他通天彻地几乎无所不能,看样子确实是她躲在战略安全区后方才让他处处掣肘,她在他眼里那么不堪,她的为他着想也一无是处,她这一生最悲哀可怜的地方就在于此,这一片刀光剑影让她无所适从,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她也学会了生气和发泄,夺路而逃。
沈嵁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可他脚踏实地走到今天这一步确实靠的都是自己,可他忘了,面前的人曾经站在什么样的位置,为他牺牲了什么。
其实他足够清醒就明白她做出这个决定可能也确实考虑到了其他因素,没有交流解决不了的家庭矛盾,可他问都不问就指责了一番。为什么每次遇到她就不冷静了呢?
事情弄成这样沈嵁懊恼得不得了,其实话说完就后悔了,连忙追上去攥住她手腕。颜辛被他抓住手头也没回,听不出语气地说,“你想要这只手,我大可以剁下来给你。”她说完抽出手,沈嵁还试图拦住她,结果被她手上的戒指在掌心划出一道横跨的口子,手上一疼就让她溜走了。
沈嵁捂着手看看鲜血满溢地伤口,觉得此刻心比手还疼,慢慢缩着蹲到地上。
血滴了一滴在地板上,他找了纸巾来擦,又默默找了药箱自己处理。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辛妍艳的心情,人在受伤的时候最需要人怜惜,他希望颜辛去而复返看到他的伤口,心疼的为他包扎,像他上次浑身是伤的时候一样。
他突然想点只烟舒缓情绪,可是家里半只都没有留。
他望着颜辛走的方向后悔又失落,沉思中手剧烈的一痛。
低头发现淋在手上的酒精顺着掌纹在地上泻出一滩。
他吃痛握紧了拳,另一只手握着半瓶酒精砸在玻璃桌面上。
沈嵁俯视着桌上的棉签一边暗自反省自己走神怎么这样不小心,一边塞上塞子,一脸落寞的把拿出来的东西装回原处。
妻子伤人了,手被纪念他们爱情的珍贵戒指划伤,处理伤口还拿酒精瓶子倒,洒了一地都得他自己收拾,所有事情都变得糟糕。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沈嵁缠好纱布,整理好情绪拿手机给江百川打电话,把事情简单阐述了一遍,让他到医院了解一下颜思恬的伤情。
他交代好这些就立刻去找颜辛。
房间里灯没开,她坐在梳妆镜前,听到他的脚步声马上忍住不哭,可桌上一团团黑影都是证据,沈嵁走过去,用没伤那只手摸过去,一手****,颜辛被他摸到别过脸去,硬撑着说:“你过来干什么,我要理你我就不信颜。”
沈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觉得她这样生闷气,竟然幼稚得可爱,就算她挣扎也抱着她,亲了她的头发缓下声音开口,认真解释:“这件事只要不扯开就不会有警察上门。就算你伤人犯法有案底、会影响我的政治背景,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时候离婚一切由你独自承担,在别人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重情义,能同甘却不能共苦,为了自己的前程连结发的妻子都能舍弃,结果有什么不同。我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遇到这种事谁也别逃开。如果在你心里我已经重要到能让你放弃来之不易的婚姻关系,那么在我心里,你重要到它让我失去一切也不能解除。”
颜辛不说话,沈嵁耐心地用手指给她擦眼泪,观察了半天还有心情开玩笑,“不姓颜也可以,跟我姓沈。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颜辛听着他笑,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情绪又被他激起来,生气地说,“所有事情你都提前想好了,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每件事你都可以处理好,根本不需要我担心,不是你心甘情愿什么都阻碍不了你。没有我,你一定可以走的更远。我的心思你都猜的到,所以就可以随便玩弄于鼓掌之间吗?沈嵁,你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喜欢的曾经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如果你最早遇见不是我,你或许会像爱我一样爱别人,沈嵁,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
她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再然后才是胆战惊心。沈嵁的声音依旧低沉和缓,“所以你就想离开我?离开了我以后你打算怎么办?不管曾经我是一见钟情还是早在觊觎,现在你都是我的妻子,而且还怀着我的孩子,你觉得我可能私放俘虏吗?”
颜辛真的看到他太多面,这样扒着她死皮赖脸的沈嵁她也是今天才见到,顿时不知所措了。她投入的感情太深太浓,再由不得她后退。面对这样的他虽然不至于弃甲曳兵落荒而逃,也不能抵御心里真切的感情。
拿刀伤了人她本就理亏,这样看起来尤其无理取闹,颜辛从桌上抽了纸,擤干了鼻涕问他,“那现在该怎么办。”她隐约间又听到他的笑声,没好气的强调,“我是问这件事怎么办。”
沈嵁不逗她了,正经说,“先看你那个妹妹伤的严不严重,我让百川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手机铃声打断,沈嵁接了电话嗯了两声就不说话了,之后挂了电话去开灯,对她说,“你亲生父亲就在刚才去世了。”
颜辛整个人都愣住了,盯着他难以置信地确认。沈嵁不管三七二十一来牵她,说,“刚才抢救无效死亡。你妹妹的脸只是浅浅划了一道,你也不是对准她的,擦边滑过去。你跟不跟我去医院?你妈已经在往这边的路上,我们去把她接回来。”
沈嵁听完她抱怨,特别注意的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可因为平时沈嵁没少问她,所以她半点没注意,点着头说去。
她感觉到手上不一样的质感去看他的手,看到原来没有的纱布关切地问他,“这是怎么弄的?”
沈嵁开灯拉她手的意思就是故意让她知道,现在她问出来反倒故作轻松云淡风轻地说:“没事。”
沈嵁他们到医院上楼,最先经过的是颜思恬的病房。她没受什么伤,就是犯公主病非要在这家医院住下。
里面一男一女在对话。
“跟你说了不要动!”
“可是很痒啊!”
“不能碰就是不能碰!”
“从前有一个人,他不让着我,后来他死了!”
“从前有个人她不听我的话,后来她破相了没人敢娶她。要不我说你这婚姻线怎么跟天安门似的。一边东单一边西单,我说你这衣服真的假的,怎么跟赝品似的。”
“谁说我嫁不出去了!是真的!”
“把这么贵衣服穿出地摊货的感觉你也是第一人了。”
“江百川!”
颜辛站在门口不明状况地问:“你们……是怎么回事?”
里面的两人转过脑袋,齐刷刷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