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狄骑高头大马在大军最前头冲锋——他是少数将军中一开战就亲自冲锋的。只见他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略微粗犷的身材,犹如黑夜中的鹰,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唐狄……从小就和东皇晔一起的……那时,我们还见过。
安宁轻笑,身上气场绝对不输唐狄,她举起一臂,另一只手一紧勒住了马,墨狼在她身边停下。
“弩兵三万,上箭!”安宁发令。
墨狼瞪大了眼睛,大喜——三万弩兵!他等这天等很久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快颤抖。
“射!”一声怒吼,方阵指挥官紧随下令。哗啦——方阵前面一片弩兵坐地,脚蹬弩身上弦,弹药手跑上来送上弩箭,前线步兵骑兵突然回撤,迅速与敌军拉开距离,就是此时!万箭齐发!遮天蔽日!火力密集程度令人渗出冷汗!
可怕!太可怕了!残忍!太残忍了!威震四方!
唐狄一时愣了——这就是弩箭了!箭雨落下,他们无处可逃!逃不过了!他紧握着身后的剑,手上青筋暴起——北狄终于启用了天下唯一的弩兵!南王秘密调兵,竟然没让他们措手不及!安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护将军!”他身边声音顿起,一时,他被一躯躯肉体死死罩住,他心下一惊,正要推开,但箭雨已经落下了!一朵朵血红的花在他眼里绽开!他身上的躯体倒下,把他压住,就算是死了也不让他伤半分。
东皇晔和安宁的军队最强大的就是这一点——忠诚。
兵荒马乱,他能瞥见那些倒地的人身上——起码有五六支利箭——直透盔甲!他险些把剑柄握碎,但他还尚且存在的理智阻止他推开身上的“肉屏障”——他的命,是多少兄弟给的!战争残酷,用了弩箭,更残酷!
安宁眯起眼睛,在心里惊叹这新武器的威力——短短半刻钟,唐狄的军队已经损失过半!这明显得让谁都看的出来!但剩下的军队还在前仆后继地来,似乎——毫不畏惧!
这种勇气胆量,她敬佩!
“止!”她蹙眉,如果不是东皇晔精心培养起来的军队,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但是,没有如果,对面的就是他的军队。
墨狼正在兴头,满脸疑惑,迟疑了。
“止!”安宁怒吼,急切,仿佛乱了手脚。
墨狼慌忙传令,猛地,箭雨停住,天地间突然平静了。唐狄推开身上如同刺猬一般的尸体,他的马已经死无全尸。他一个大男人竟红了红眼圈,但很快就恢复了。他阻止了身后冲上前去的军队,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站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中间,静观其变——安宁将军什么意思?
安宁没有下令,各方阵军不能动。墨狼急啊,他瞥了安宁好几次,安宁就是不理他。
“将军……”墨狼想不明白了,怎么就停了,再来几次发射,义宁军绝对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收兵。”安宁冷冷地答,竟径自一挥缰绳调转了马头——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甩了整个军队一个背影。墨狼怔在原地,身边一兵提醒他,他才宣布收兵。
军队所有人都惊讶了——打得正兴,他们占绝对优势,收兵?什么意思?
然而他们管制森严,无人敢提出异议。唐狄就在对面,看着安宁军队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什么?他们——他们不打了?
“将军,这不对路啊。”唐狄身边一个刚刚躲过一劫却全身血红的人说,他是东皇晔的师弟,韩东凌。
“莫非有诈?”唐狄嘶哑的声音问。
“安宁将军出了名的不败战神,绝对难对付。她似乎知道我们调了兵来。”韩东凌说。
“按兵不动。”唐狄说,眼睛注视着前方,心中闪过一丝恐慌,“南王殿下还在他们手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你且先去把血止了。”
“死不了。”韩东凌微笑着说——他就是这个性子,不论如何,他都能笑出来。
安宁驾着马,一路狂奔回临时军营。看也没看周围侍卫,也不知他们是惊讶还是什么表情,一脚踢开自己的主营,“任何人一律拦住。”交代了守门的持刀侍卫,她便进去了。
谁都不知道,她那冷面具下是一张烦躁的脸。她扯下面具,狠狠丢在地上。她多么想就此不要这面具,她多么想让他们——东皇晔和唐狄——认出她!她承认女大十八变,那时相遇她只有十岁,他十三岁,但是——如果曾经真的倾心,如果心里曾经有她,如果真的在乎那个承诺,就算现在心里没有了她,她的气息,为什么东皇晔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