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声而至的是一袭蓝底白花暗纹素锦袍子的蓓陵公主。自从景穆太子薨逝之后,蓓陵公主甚少出门,总是素衣简妆,性子也安静了许多。
说是安静,倒不如说是对眼前之景心灰意冷。宫墙之内,只余下死气沉沉。
蓓陵公主向来不屑赫连琉为人,如今更是懒得理睬。只是今日,见她口出狂言,嚣张跋扈到拿皇宫当自家府邸,到底忍不住走出来要灭一灭她的气焰。
“赫连小姐如今是越发矜贵了。”蓓陵的眼神淡淡地扫视一圈,视线落在依然欠身行礼的宫女身上,道:“见了面,也不知道行礼?怎么,赫连府没教你礼节?”
赫连琉被这话堵住,只得福身行礼:“公主安好。”
蓓陵却没有让她平身的意思,转头对身后的侍女道:“我听说御花园前些日子新移栽了几种花?”
“回公主,已快入秋,园中移栽了多种以供秋日赏玩的花木。”
“我就说,如今御花园更热闹了。新移栽过来的花木,许是没见过大世面的,刚进了御花园,还以为自己就是入了皇室呢。只顾着争奇斗艳,却忘了,若是宫内人不喜欢,拔了扔了,也不过一束枯草而已。”蓓陵语调淡淡道,表面似乎在谈论花木,实则满含讥讽之意。
赫连琉再怎么愚笨,这专门说给她听,话里藏话的意思也让她窘迫的面颊发烫。
“赫连小姐,方才听说有宫女出言不逊,惹了你不快?”
“不,不是,是我自己小题大做了。”
“哦?真是这样?”见赫连琉点头,蓓陵对宫女道:“赫连小姐到底是皇家贵客,以后说话做事小心些。虽说赫连小姐脾气好,若我知道你们做了错事,定要重罚。”
“是,奴婢谨记公主教训。”
蓓陵这才满意地颔首,又转向赫连琉说:“宫女都是宫廷内司教管,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还是由宫里人教训,哪能劳赫连小姐动手?这传出去,不成了笑话了?”
“是,是。”赫连琉忙不迭地连声称是。
“那赫连小姐就请便吧。我还要去看看新栽种的花木,不知道这外来的植物,能不能在宫内存活呢。”蓓陵说罢,莲步轻移,转身离去。
赫连琉一身弯腰福身,待蓓陵走远,这才站了起来。蓓陵公主不知是有意无意,居然一直都没让她平身。方才行礼的姿势坚持太久,赫连琉已略感到腰酸腿痛,她心内明白:蓓陵这是话里话外都讥讽自己是外人,还妄想攀上皇家的高枝呢。
平时见这位公主,她也不是这般出口伤人,如今怎么……
是了,肯定是拓跋翰拒绝与自己的亲事,让众人看了笑话,呵,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样的一副嘴脸嘲笑自己呢!
赫连琉想到此事,不禁又羞又愤,也无暇再寻宫女麻烦,急匆匆出了宫,乘马车回府。
“长姐回来了?”赫连家的两位小姐正在花园亭子中闲坐,看赫连琉一脸不悦地走过来,慌忙起身,满面笑容地招呼道:“长姐,皇后娘娘是不是又赐了你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啪!”赫连琉刚走上亭子,挥手一巴掌扇在立在最外面的侍女脸上。
众人皆是一惊,只见赫连琉凶目圆瞪:“怎么伺候人的?我都走到这儿了,也不知道收拾座位?让我坐哪儿啊?”
那侍女吓得“扑通”跪在地上叩头:“大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给您搬椅子。”
赫连琉打量了她一眼:“椅子?本小姐今日便不爱坐那硬邦邦的木头椅子。”
“那,那奴婢给您加个软垫?”
“那可不就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奴婢伺候大小姐都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赫连琉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道:“光嘴上说有何用?软垫嘛,倒也不需要了,你过来,你便做本小姐的人肉椅子,如何?”
侍女大惊,人肉椅子?那她岂不是要一直跪在地上?虽说大小姐是女儿家,应当不是太重,但是,她的腰板也支撑不了多久啊?可是,若是不从……侍女不敢往下想,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偏偏自己又是低贱的丫鬟,怎么可能拗得过她?
“嗯?不愿意?”赫连琉只这一声,那侍女便战战兢兢地双手撑地,拱着身子,当个人肉椅子。
赫连琉看她这副模样,就像看到霁月在自己身边跪着:你算什么?还不是要被主子们呼来唤去?
越想越解气,赫连琉径直坐在那侍女背上,道:“不要抖,你听话,就有赏。”
侍女连大气都不敢喘,努力让双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其余的人都看呆了,鸦雀无声,不敢言语。赫连家的姐妹向来是知道嫡长姐跋扈作风的,只是没想到她如今越发会折磨人了。侍女小厮都是心中不安,怕自己也随时会被揪出来。
“怎么?诸位妹妹方才聊得开心,我一来,就不说话了?”赫连琉看了一眼两位庶房妹妹,见她们都不敢与自己对视,面上皆是畏惧之情,心下竟有几分满足之感。“咱们姐妹间,还有何事拘谨的吗?”
“没有没有。”三小姐赫连莹连连摆手,又拿胳膊捅捅旁边的四小姐赫连珍:“对吧,珍妹妹。”
“是,是。”赫连珍也只敢点头。
“那刚才两位妹妹聊什么呢?”
“我们在说……”赫连莹脑子一转,解释道:“是在说长姐一向颇受皇后娘娘疼爱,不知道这回皇后娘娘有没有赐了长姐稀奇的玩意儿,正好奇想看看呢。”
“今日皇后娘娘倒是又端来一盘新做的首饰……”赫连琉讲着讲着,注意到少了一人:“赫连璃呢?”
话题转到赫连璃身上,赫连府的三小姐与四小姐顿时舒了口气,最起码,赫连琉想找麻烦,也不会找到她们身上了。
“谁知道她又去哪儿了?整天浑浑噩噩,无精打采的样子,谁见了都觉得丧气。”赫连莹道,她巴不得赶紧把赫连琉的注意力全转移到赫连璃身上:“我和珍妹妹坐着喝茶聊天,等着长姐回来,可她呢?许是觉得长姐的事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从来没一丝姐妹情谊。”
“是啊,是啊。赫连璃平日里最不关心长姐了。”赫连珍看到赫连莹给她使眼色,忙接话道:“她只关心自己。就她那副样子,哪里有点赫连家小姐的气派?”
赫连琉的脸色沉了下去:“看来,我身为嫡长姐,是得好好管教管教妹妹们,出去总不能丢了赫连家的脸。”
“是呀,长姐,我们都是拿你做榜样呢。”赫连莹奉承道,心中暗喜:赫连璃,你可别怪我,长姐火气大,我可得躲远些。反正你是皮糙肉厚,多受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