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隐轻飘飘飞身翻入景穆王府中,寻拓跋濬,却发现他正与一人饮酒于亭中。竹隐遂藏于暗处。
“当年曹孟德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想来确实如此。有愁事,酒一杯。”霁月摇头晃脑地背诗道。她依然束着少年的发髻,穿着侍从的男装,煞有介事地背诗,真爽朗如同小公子哥儿一般。因喝了酒,脸颊也映得红了些,似涂了抹浅浅的胭脂,又带着些少女的羞涩之情。
拓跋濬笑道:“你说这话,当真像个酒鬼转世。”
“哎,我可和澄殿下说了,我是嫦娥仙子身旁的玉兔儿下凡。哪里是酒鬼。只因为,这梅子酒实在好喝。想来太子与太子妃,当年十分恩爱吧。太子妃走后,太子还会珍藏此酒。酒不醉人,相思最苦。”
“父亲与母亲确实伉俪情深。他们二人性子都很相近,不仅是夫妻,还是彼此的知己。”
“真好。即使自己已不在人世,还会被人惦记着,真好……”霁月感叹道。想想自己,父母不在了,哥哥不知是生是死,而她,一个人,一条命,却是预备着拼死复仇。若是她走了,挂记她的,怕是只有姑母左昭仪,和常娘吧……
拓跋濬捕捉到霁月一闪而过的悲伤神情,问:“姑娘似乎有心事?”
霁月笑着摇摇头,端起酒杯:“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拓跋濬与她碰杯相饮。
世人总会藏着秘密,说与不说,又有何妨?
两人闲聊许久,待金乌高悬,夜已深沉,才互相辞了回房。
拓跋濬回到房内,低声说:“出来吧。”
竹隐从他身后闪出,拱手行礼:“濬殿下。”
“查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目前探查道,宰相崔浩崔大人,有上表弹劾太子幕僚之臣盛道大人与陈平大人之行为。”
拓跋濬点点头:“我略知晓些,崔浩与父亲政见不一,是从来如此。只是……崔浩弹劾盛道与陈平二人……确实是因为他们是东宫幕僚吗?”
“属下还需细查方可得知。”
“嗯。需得搜集证据。你要注意些,九皇叔拓跋翰也在着手调查此事。你们的人,不能让九皇叔察觉。”拓跋濬说。
“是。属下遵命。”
“还有,“拓跋濬沉吟道,”你今日,可有看清与我喝酒的那位姑娘的长相?“
“这……天色又黑,属下没有细看。“
“明日,仔细看一眼。”
“殿下是想属下调查此人?”
“调查……倒不必了。她是左昭仪娘娘的人。平日都在宫中。以后,若她出宫,也勿需刻意,留意着行踪,汇报与我。”
“是。”竹隐虽不明白拓跋濬有何用意,却只知奉命行事。
翌日清晨,霁月早早地起床,问了侍从,说是澄殿下还睡着。霁月问:“濬殿下呢?”
“濬殿下在书房呢。”
霁月轻叩门,道:“濬殿下,霁月特来辞别。”
“这么早?姑娘是赶着回平王府?”
“不是,”霁月福了褔身,说:“给殿下辞别。我已经出宫几日了,可得赶紧回宫了。这该做的事,该见的人,也都见了。没理由还在宫外待着。左昭仪娘娘怕是会责罚了。”
“那,我送你吧。”
“不麻烦殿下了,左昭仪娘娘给了我出入宫的腰牌。我回平王府换了自己的衣服,直接回宫便可。”
“这有何麻烦。”拓跋濬放下书卷,道:“劳烦姑娘开导澄弟,送送你也是应该的。怎么澄弟没来?姑娘不跟他说一声?”
霁月笑了笑,说:“澄殿下好不容易睡得香了些,不打扰他了。我保证,澄殿下肯定能恢复过来的。等他心情好了,总会再见的。”
“也好。”拓跋濬道:“我陪你一路过去平王府。”
平王府门口。
越泽无奈道:“皇孙殿下,霁月姑娘,可不巧,今日一早儿,王爷早餐都没食,径去了源将军府。说是有要事商量。”
“既是这样,”霁月说:“那,待我换身衣裳,回宫的事,就请越泽哥哥带话给九王爷了。”
“霁月姑娘这么急着回宫?何不等王爷回来,你……”
“再不回去呀,我可得挨罚了。”霁月转头跟拓跋濬示意:“殿下等我会儿。”
“好。”
霁月随侍女进府更衣。越泽引拓跋濬到厅内用茶。
拓跋濬喝口茶,不经意地随口问道:“看霁月姑娘唤你‘哥哥’,你们从前相熟?”
越泽知道平王爷向来与拓跋濬交好,便应道:“嗨,我跟霁月姑娘哪会相熟。是我们王爷,与姑娘关系匪浅。”
“是吗?”拓跋濬轻抚杯盖,道:“我竟不知道。”
“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因视王爷为至交,当日……”越泽一五一十地将那日霁月长跪于院中,跪拦九王爷之事告知了拓跋濬。末了还连连夸赞:“还未见过姑娘家这般有决心,竟把我们执拗的王爷劝服了。”
“说什么呢?”
霁月换回女装,欢快地走进来:“哎呀,扮公子哥儿惯了,还是觉得男装实在方便。”
“姑娘,我正……”越泽话还没说完,拓跋濬抬手打断了他,对霁月说:“你可不能在宫外留两日,就不习惯了原来的日子了。回宫里,还是得谨慎些。”
“殿下放心,我有分寸着呢。”
说完,霁月对越泽施礼道:“越泽哥哥,王爷回府,就有劳你说声了。”
“姑娘急着走,我也不留着了。姑娘慢走。回宫后,还请替王爷多谢左昭仪娘娘。”
“嗯。自然会的。王爷性子直爽,越泽哥哥要提醒着。”
“姑娘放心。”
拓跋濬送霁月至宫城,道:“前面就是宫门口,姑娘进去吧。我就送至此了。”
霁月知道,拓跋濬如今是无诏不能入宫了,遂告辞道:“殿下也务必保重。”
拓跋濬远远地立于门口,目送她进宫门,才策马回府。
拓跋翰午后才回了平王府。
原本急于去源将军府,也是为了与源鹤商议先太子之事。谁知源鹤非留他用完午膳。
“王爷,你回来了。”
拓跋翰颔首,嘱咐越泽:“找人查查这几个朝臣的底子。我与源将军皆怀疑这几人与此事有关。”
“是。”
“还有,霁月姑娘可回来了?昨日说留景穆王府一日,想来今天该回了。在将军府,源小姐还说想要见见霁月。”
“王爷,”越泽说:“霁月姑娘早上来了,您不在,她就回宫了。”
“已回宫了?”拓跋翰问:“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霁月姑娘说怕受罚,急着回宫。等不及王爷了。”
“原是这样……好了,你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