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乐殿,右昭仪处。
霁月初次来到嘉乐殿,报了由来,说是左昭仪娘娘遣来送角黍给右昭仪娘娘与蓓陵公主。
“可是不巧,我们公主适才出门去了。”殿外宫女答道。
“哦?出门去了?姐姐可知公主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宫女为难道,遂又轻声说了句:“公主似乎急急忙忙便出去了,没告知我们。”
“那,右昭仪娘娘呢?”
“右昭仪娘娘逛花园散心去了。”
“既是这样,”霁月道:“便请姐姐先收下吧,我好回复左昭仪娘娘。”
“也好,劳烦左昭仪娘娘挂心了。”
霁月施礼告退。她还不知道东宫事变,纳闷道为何左昭仪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措。边想边急步回长信殿,准备询问缘由。
西宫。
常娘提着角黍走了多时,才到达西宫。西宫还是一如数月前冷清,竟毫无夏日繁盛之景。
西宫外大门紧闭,常娘叩了半天,才有老妪的声音问道:“谁啊?”
“奴婢奉命给西宫娘娘送些角黍。不知,方不方便开门?”
“不可。若无诏言,老奴无权开此房门。”
“只是送些吃食……”
“不管你是谁,都请快回吧,我当你没来过。往后不要再来西宫了。快走吧。”
老妪的声音渐渐远去,常娘踌躇片刻,可惜门后再无任何声响,沉闷地让人心生惶恐。常娘只能离去。
长信殿,左昭仪处。
遣出去的宫女皆回来复话。
“听说皇后娘娘今日心情颇佳,殿外的宫女姐姐将角黍领进去了。”清丽道。
霁月接话说:“右昭仪娘娘去花园散心,蓓陵公主也不在殿内,说是出门去了。”
左昭仪与乐菱静静地听着,听完后挥挥手道:“下去吧,跑了半日也累了。”
霁月却没跟随下去,说:“娘娘,我有事请教。”
“你若不累,也可留下陪我说会儿话。”
“是。”
待到众人皆离去,霁月才问:“娘娘,今日之事,不知有何缘由?”
“东宫那边,出了些事。”左昭仪简略地事情说了遍。
霁月思索道:“那么,娘娘命我等前往各宫,是为了试探皇后娘娘的态度了?”
“虽然早已知道,也要确定一下。”左昭仪说:“也不仅皇后娘娘,命你去右昭仪处,是想看看蓓陵公主。”
“蓓陵公主?”霁月这才意识到:“难道,蓓陵公主急忙出门,是去给太子求情?”
“霁月越发聪明了。本来我只是猜测,你去一趟也证实确是如此,蓓陵公主与东宫交好,又素得皇上宠爱,听闻此事,必会为了嫡长兄去求皇帝。”
“这……”霁月问:“蓓陵公主能劝得住吗?”
“自然是不能的。”乐菱道:“只怕,除了蓓陵,还有一人,也去求皇上了。”
霁月不用细问,便知是说九王爷拓跋翰。
是了,他这般崇敬太子,肯定会前往安昌殿求情。只是……皇帝震怒之下,怕是只会火上浇油。
“那我们,需不需要去安昌殿查探下?”
“不必。”左昭仪说:“我们自不用劳心插手,就任他们去吧。”
是啊,若魏宫皇子相争,情势越乱,越是有利。霁月心内思付。
安昌殿。
蓓陵公主望见有人跪在安昌殿门口,忙令轿辇停下,走近一看:“九哥哥?”
九王爷拓跋翰正笔直地跪在安昌殿门口。
“九哥哥,父皇……”
“父皇不愿见我,我跪在此地,是想看父皇能否见我。”拓跋翰抬头目视蓓陵,眼神恳切,道:“妹妹,也许只有你,父皇还愿意见上一面。妹妹一定要替皇长兄求情。”
蓓陵慎重地点点头:“蓓陵正是为此事而来。父皇只是一时生气,我劝劝他,便会宽恕太子哥哥的。”
“不须管我,快去吧。”
蓓陵转身快步跑进殿内,门口太监伸手想拦着:“公主,陛下此时不想见客。”
“客什么客?本公主还是客?放开,若是伤了我,父皇定不会饶过你!”
太监素知这位公主最得宠爱,也不敢得罪。蓓陵推开他,径直跑进去了。
皇帝正仰头半躺龙椅上闭眼小憩。
蓓陵公主冲进来,唤句:“父皇!”便双膝跪地。
皇帝被惊醒一下,却未朝公主看去,责骂身边的中常侍太监:“怎么回事?朕略睡了会儿,就这么喧闹?”
“陛下恕罪,这是蓓陵公主,无人敢拦啊。”
“父皇!”蓓陵又唤了声。
“蓓陵啊,你也是,越大却越不懂事,没看到朕正休息,还这样急哄哄地闯进来。”
“父皇,蓓陵实在无奈。”蓓陵磕头道:“今日听说太子哥哥惹父皇不开心了,唯恐父皇心情不悦,这才急忙赶过来。”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了。朕并无大碍,且退下吧。”皇帝似是疲倦,摆摆手。
“父皇。蓓陵还有一事……”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此事万不可推后。父皇,太子哥哥他……”蓓陵刚想求情,皇上却重重地拍桌道:“放肆!”
中常侍跪下道:“皇上息怒。”
蓓陵还从未见过皇上这么气愤,一时吓住,张口结舌,没有言语。
“皇上,公主年龄小,说的话您别在意,保重龙体要紧。”中常侍伏地不敢抬头。
“她年龄小?他还年龄小吗?!朕养你们这么大,就是让你们个个跑来忤逆朕的吗?!”
“父皇,蓓陵并无忤逆之意。太子哥哥也没有,许是奸人陷害,还望父皇明察!”蓓陵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又磕下头去。
“混账!”皇帝愤怒地扔出了摊在桌面上的奏章。奏折划出一条弧线,砸在蓓陵身上。
“你是觉得,是朕,给太子安了什么莫须有的罪名?”皇帝双目圆瞪,怒视着跪在地上的蓓陵:“朕如此疼爱你,你还这样对待朕?”
蓓陵没有抬头,颤音道:“蓓陵不敢。”
“中常侍,传朕口谕,既然蓓陵与太子兄妹情深,愿同承责罚,今日起,蓓陵也无需踏出嘉乐殿,嘱右昭仪多加管教!不教好不许出殿门一步!”
“奴才遵命。”
中常侍走到蓓陵身边:“公主,千万别让奴才为难。走吧。”
“蓓陵谨遵父皇之命。”蓓陵磕下头,随中常侍退下,她转头回望了往日对她多加宠爱的父皇,皇上却只垂眼看手中奏章。
蓓陵这才知道,父皇这次,是真的怒火攻心,无人拦得住了。
九王爷还跪在殿门口,蓓陵走过来,跪在他身前,道:“九哥哥,快走吧。”
拓跋翰看到蓓陵泪水涟涟,眼中还有惊恐之色,忙问:“怎么?父皇也不愿见你?”
“九哥哥,听我的劝,快走。不然,你会跟太子哥哥一样的。”
“父皇说了什么?”
蓓陵委屈得眼泪直流,却记挂着不能再让九哥哥也挨罚。附耳说:“九哥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既已去求过而无果,哥哥千万不可再进去了。若哥哥也受罚,关了禁闭,往后,可更没人能帮着太子哥哥了。你且等父皇消火。”
“公主,快些走吧,奴才还要复命呢。”中常侍催促道。
蓓陵深深地望了拓跋翰一眼,小声道:“快走。”随即便被中常侍拉走。
“传——圣上口谕:蓓陵公主近日于嘉乐殿反省思过,不得出宫。”
听到太监拉长声音的汇报,拓跋翰这才意识到,蓓陵也被关了禁闭。
“王爷,王爷快听公主的劝吧。先回府再想办法。”拓跋翰身边的随身侍卫劝道。
拓跋翰朝左望望蓓陵公主被带走的身影,朝右望望,是安昌殿深远辉煌的长廊。侍卫扯了扯他的胳膊:“快走。”拓跋翰只得暂且离去。
蓓陵公主受罚的消息不消多时,就传遍了后宫。
霁月临窗而立,院内松柏枝繁叶茂,夏蝉喧鸣,一刻不停息。只是在这深宫之中,甚少看到鸟儿翱翔天空。许是,鸟儿也嫌此地散发禁锢之气息,不愿前来。
“姑娘,该用晚膳了。”常娘唤道。
“这就去,”霁月轻笑道:“这天儿越发热了,食欲也减了。”
“左昭仪也这样说,所以啊,今日厨房备下的,都是清清爽爽的新鲜菜品,多少吃些。”
“嗯。”
“今儿却也格外闷热,似是要下暴雨了。”
夜色袭来,宫内恢复了安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有些人心内明白,这宁静仅仅是暴风雨袭来之前的压抑沉闷。
长信殿内,青雾胧纱帐中的左昭仪明白,宫婢偏房内的霁月明白;嘉乐殿中,奶娘正给她背后伤痕擦药的蓓陵明白;平王府中,书房里熬夜沉思的拓跋翰明白;东宫,彻夜无眠的众人,也皆明白。
“轰隆!”霎时,刺眼的闪电如同一把利剑划破天空,轰轰隆隆的闷雷响个不停,接着,“哗啦哗啦”的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