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的事情没有让许冰雾纠结多久,因为在躲过电梯之后,等到进了家门,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她这里没有他穿的拖鞋。
许冰雾看着这位夜总站在门口一副纹风不动的模样,真的很想说一句,你回去吧。
可是……看到他脸上她刚刚给他戴上的口罩,又让她有一种把人拐骗进家门、却又不管死活的莫名罪恶感。
话出口时到底还是变成:“你不会指望我这里有男士拖鞋吧?我……我一个人住。”说到后面时,她想到两人之间从未提及的父母,心情一时变了味。
夜离:“你可以为我准备。”
我为什么要替你准备?
许冰雾心里当然不愿意。但看到夜离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样子,她不禁想到了一件事。
她也算是接触过一些夜离的生活方式,对他的习惯有一定的了解。撇去他的性格不谈,她必须承认,他是那种真正的贵族。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他生活的世界,——脚不沾尘。
他长这么大,恐怕还从来没有弄脏过鞋底吧。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阵气馁,只得弯下腰去换鞋,“你等着。”她现在去买还不行吗?
不料夜离却拉住了她,另一只手发了条信息,“去买我用的拖鞋。”
许冰雾当然也听到了,既然让他的手下去买,她自然乐得轻松。
她也没意愿陪他一起在门口站着,透过玻璃墙柜的反光,她看到夜离已经关上了门,只是换了靠在门上的姿势,继续站在那儿。
许冰雾动了动唇,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好说,于是去洗手间,要先把手帕洗干净。
来到洗手台,把之前吐在里面的话梅扔进垃圾桶,浸湿手帕,涂上香皂,一步一步,她有条不紊。
其实心里乱得不像话。
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夜离为什么回到她家里来?
手上一用力,被指甲刮到了,她吃痛放下手帕,在水龙头下冲去泡沫,一道小伤口,流了一点血,刮伤的指甲也裂了一条缝。伤口不痛,裂开的指甲牵扯起来倒是更痛一些。
一时觉得好不顺心,她深深舒了一口气。
坚持把手帕洗完,她走向隔壁的小房间,要把手帕晾在这边的阳台。
推开窗户,看到晾衣架上几乎挂满的白色物件时,她眉心一跳。怎么忘了,之前出去的时候,带的口罩是……
忽然一声巨响,是关门的声音。
匆忙晾上手帕,她忙跑向客厅。
门前空无一人,夜离已经不见了。
地上一块扔掉的口罩,而鞋柜上,摆着一个快递盒。
狄宁送的那只。
许冰雾快步走过去,盒子里那张便签也被抽出来了,就摆在一边,有揉捏的痕迹。
他看到了这个了?所以他为什么要乱翻她的东西?
许冰雾不觉自己在原地打转。
心虚?我为什么要心虚?我跟狄宁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好不好?
不对,就算有事又怎么样?我干嘛要在他面前心虚?
可是……她突然扭紧了手中字条,不是这样的,就因为什么事都没有,才更应该解释,不然岂不是给了他莫须有的理由定她罪名?
现在他走了是落得一时轻松,可是之后,他这个人还不知道要怎样秋后算账。
许冰雾闭了闭眼,不再耽搁,速度冲向了门。
不过跑了两步,她便停下来,夜离就在不远处的电梯门前。
他站得笔直,光是一个背影也能令人感到寒气逼人。
两三米外有两个白领对着他的方向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仿佛周围根本无人存在。
一时之间,许冰雾看着这个背影,又怔了怔。
一股从未有过的荒谬的情绪,落在她心里。
不过这次她很快醒过神来,暗骂自己可笑,怎么会以为夜离脆弱,而想要保护他呢?她真是疯魔了。
收起这些情绪,她飞快的走过去,按住他一边手臂。
头顶的人微偏了下巴看她,她才发现他脸上戴了一副墨镜。
明明身上有带墨镜,之前为什么不拿出来……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黑色镜片后,更加浓如黑夜的眼睛冰刃一般划过她,冷笑低声,语气也似含着冰珠,“你现在最好不要靠近我。”
他有段时间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了,这样一对比,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真的变得有多胆大……身体下意识的颤了颤,她心里却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不能放任他这样生气下去的,否则后果只会更让她承担不起。
按住他衣袖的手不由地又用了一点力,她顶着他冰冷的目光颤声道,“我……可以解释。”
感觉他紧绷的手臂松了松,她的心也跟着一松。
另一边两个女人旁观的视线越发热络,窃窃私语也有变大声谈话的趋势,许冰雾一时顾不得害怕,只想快点带他离开。
按着他的手改为拉,忙低声道,“先回去。”
他这么大一个,若不配合的话,她根本扯不动,还好他应是愿意听她的解释,在她用力时,便顺着她的力道走回。
一时让紧张、尴尬和害怕缠绕的许冰雾只顾埋头领路,不曾见身边的人,跟她走时唇边便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重新回到玄关,许冰雾关上了门。
夜离依然没有拖鞋可换,于是靠在门前——等她的解释。
许冰雾将之前被他扔在地上的口罩捡起来,一起塞进快递盒,才咬了咬唇道,“这是他送过来的快递,我只是还来不及扔掉。”
“哦?扔掉?”夜离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而那一只手则半托在唇前,说出这一句,语带怀疑。
许冰雾知道他没说完的是,她明明今天还用了这里面的口罩。
她也不是故意要用的。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口罩都洗了,之前出门找不到其他的,顺手从这里面拿了一个应急而已。”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夜离也不知是否接受了她的解释,只是看着她。
许冰雾也回看他,这种时候避开眼神,不是会显得心虚吗?
夜离被她看了一会儿,忽然扯出一丝笑,笑意泛冷,“你们在交往?”
他说什么?!
许冰雾下意识脱口否认,“我没有!”
夜离却又不说话了,用一种仿佛带着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许冰雾心里也有了气,所谓生气壮胆,忍不住将他一军,“可是舅舅,您刚才又是用什么身份问我这种问题?还是长辈吗?”
夜离听了她这话,却也不怒。
他神色依然是他最常见的面无表情,天生如冰似雪的锋锐冷凌,只是居然用这样的神色点了一下头,顺着她的话说道,“不错,舅舅厌恶这个人,不许你和他交往。”
“…………”
莫名的,听他一脸冷凝的称自己为“舅舅”,让许冰雾忍不住想笑。好歹笑到一半绷住了,板着脸道,“我本来就没有。”
这时,门铃恰好响起。
夜离只是让开了身,没有伸手的意思,虽然他明明离得最近。
许冰雾也没指望他去应门,乖觉地自己去看了猫眼,发现是林声后打开了门。
林声笑眯眯的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一个礼物盒,里面自然是给夜离准备的拖鞋。
夜离将鞋子接过,又将鞋柜上的盒子递给他,“拿去扔掉。”
林声不敢问为什么,以他对少爷多年的察言观色,此处“扔掉”两个字由他的眼神诠释的话,应该换成“烧掉”更贴切一些,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冰雾只当没看见。
夜离换好鞋,朝屋内走去。
许冰雾砰地关上门,让林声那张笑脸消失。
狄宁的事还用多想吗?肯定这家伙告诉夜离的。
只是不知道,他告诉了多少。
跟着走回客厅,夜离已经坐了下来。
他坐的不是沙发,是与沙发隔着玻璃墙柜的餐椅。
许冰雾心里还有问题要问,一时也没觉得他做这里有什么不妥。
她问,“是林声告诉你狄宁的事,对吗?”
“是你先不守契约。”夜离将手撑在她的餐桌上,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
“你还不是一样,明明说了不会再派人监视我。”许冰雾背过手,在餐桌前站定,和他隔着一个座位和一个桌角的距离。
夜离微抬头看她,道,“是林声自作主张。”
说得好听,他自作主张,他过来报告你还不是都听了?
许冰雾心里不以为然,却也觉得该适可而止,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和他争论也没有意义。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要问,“他和你说什么了?关于……狄宁的事。”
夜离原本转移去打量她餐桌花纹的眼睛,又重新看回她,脸上似笑非笑,“表白一个星期。”
“…………”
许冰雾呆了呆,其实不是因为往事被揭,而是被他这样的神态语气冲击到了。
她还是不能习惯,夜离是这样的。
可不能习惯是一回事,往往又会被他这样的对话牵着鼻子走。
这回又是,她呆怔之下,下意识问,“还有呢?”
“还有?”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可是已来不及。
夜离冷笑了一声。
“没有了。”她立刻道。这反应,可真是糟糕极了。欲盖弥彰。
“小孩子不应该撒谎。”对面的人无声笑了一下。
小孩子?
他还真当长辈上瘾了?
许冰雾眉间一皱,气道,“那你又知道什么了?”如果他说知道,那就说明,她后来和狄宁接触的那几次,他也派人监视了她。
虽然这次他们没有定什么契约,但她也是不会默不吭声的。
夜离却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接话。
许冰雾愤愤的在心里丢给他两个字,狡猾。
过了一会儿,她才注意到他坐得那么天经地义,不由道,“你坐在我的餐桌上做什么?”
夜离翻过一只覆在瓷碟里的茶杯,放在手心里把玩,简短说了两个字,“等饭。”
等饭?
许冰雾瞬时睁大眼,激动道,“我不会做饭!”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可能做饭给他吃?
夜离脸上没有一丝变色,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随即道,“明日让福婶住到你这里来。”
许冰雾立时按住了眉心,“不用了,做就做,只要你肯吃。”
她知道,夜离不爱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