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杀一个人。
不,她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认识这个人,只是每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眼前总是会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人濒临死亡的样子,那时候她的心里会有一丝隐隐的快感。甚至有人轻轻附在她耳边,蛊惑她,操控她。
杀死他,你不杀死他,他会害死你。
可是那么久以来,她似乎只认识这个人。
这个人从来不在房间里留下利器。也许是怕偷偷进来的人伤到他吧。
她下定了决心要杀人,于是她买了一把刀。
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差到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早饭吃过什么,方才干过什么,所以她不得不从这个人的房间偷一本笔记本来记录一些琐事。住在这里的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收藏笔记本,她发现的时候很开心,因为里面都是十分简约的封皮,她喜欢的样式,她挑了好久,拿了一本最出众的,写完之后藏起来再离开。
这本本子后来丢了,她很不开心,因为她还是蛮喜欢这本本子的,不过,无所谓。
炀鹿发现她收藏的本子里其中有一本写了很多奇怪的东西,那些字很随意,所以龙飞凤舞十分潦草,没有哪一个字是正好搭在边界上的,写的都是琐事,什么今天在某个拐角看见一只黑猫,肚子是白色的,什么早餐吃了油条和豆浆,油条很硬。
李长风走进来,拿着电吹风插上插头给她吹头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柠檬味,是方才她洗头发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在看什么呢?”李长风问。
炀鹿觉得这也不是很要紧,也许是李长风自己写的呢,正好让她偷偷看看,能在治病的漫长时间里解解闷。“没什么。”她把笔记本合上,放进那一排笔记本里。她太喜欢收藏这些东西,李长风也一点不嫌这些没用,统统给她买回来放在架子上让她看着高兴。
“我看你明天早上有课。”李长风动作很轻柔,怕扯痛她。
炀鹿眨了眨眼睛,笑起来,“是啊,我现在记得了耶,我可以自己去吗?”
“不行,”李长风难得严肃,当然他也只在这一件事情上严肃,“太危险了,我不是说了吗,病好以前,都由我来送,反正我明早也有课。”
“你骗人。”炀鹿说,“我看见你的课表的。每次我有课,你都有课,我又不傻。”她气鼓鼓的抱着双臂。
李长风停了电吹风,俯下身子从背后抱住炀鹿在她耳边说:“呐,鹿呀,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啊。”
“所以啊,我不能冒着丢了你的风险让你自己去上课啊,被别人拐跑了,我去爱谁啊。”
炀鹿抿了一下嘴说:“好吧,那我这次想吃抹茶薄荷蛋糕,抹茶要双倍的。”她侧过脑袋,一副孩子撒娇的样子说。
“这个可以,只要你病好前别到处乱跑。”
李长风后来还说了一些悄悄话,只是炀鹿那时候很困,很快就睡着了,没有听到。
她最近发现一个她很熟悉的家,或者应该说,她很熟悉的别人家,这个家里的东西干净整洁,而且半旧的陈设有一种中式的味道,端庄得像一幅画,让人十分眷恋。特别是,阳台上种了许多薄荷草。屋子的主人白天不回家,于是她总是白天来,在这里待上一天,吃冰箱里烧好的吃食,喝那个人早晨打好的果汁或者豆浆,除了牛奶她不喝以外,其他东西,她都无法拒绝。
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一对璧人。
她想,因为她总能在冰箱上和门口的小白板上找到用很可爱的冰箱贴贴起来的小纸条,上面写着吃的和喝的在哪里,笔记本和书在哪里,今天有些什么作业要做,可以看什么电影,哪个台有很好看的什么节目播出。最后,上面都会有一句。
爱你。
她每天都会看看这对小情侣的甜言蜜语,为此开心,同时又十分遗憾。
开心的是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每日都是甜言蜜语,那些节目,他也很喜欢看。
遗憾的是那上面从来没有另一个人的字迹,仿佛是只有一个人在爱,却没有回应,而且她很快要动手了。
她看过那个女生的字迹,所以她也试图模仿,在白板上给男人留言,这样可以弥补一点她对男人的歉意吧。
她实在不舍得破坏,可是她的失忆越来越严重,甚至很多时候她一觉醒来发现睡的地方和原来的地方完全不同,甚至有几次可能在这个男人家过夜了。所幸没有人发现她,她还是安稳地过着,准备着杀死这个人。
再多不舍得也没用了,在她完全没有记忆以前,她必须杀死这个人。
炀鹿觉得很不对劲,李长风明明白天给她打好果汁的,她走之前喝了半杯,另外半杯冰在冰箱里,怎么回来就没了,还有那半个抹茶蛋糕,也无缘无故少了一点。《呼啸山庄》有一半摊在桌上打算明天看的,结果回来就翻到末尾了。
奇怪奇怪。
她把这事告诉李长风。
李长风听到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不过神情很快就变得温和如常,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你自己吃了忘掉了,你太紧张了。明天我没课,留下来陪你好不好。请个假休息一下吧,恢复期的课还给自己安排那么多,肯定会这样的,到时候跟不上,我找人来给你补。”
炀鹿没说话,算是答应了。待在家里的时候,她三番五次去开冰箱。
也是奇怪,冰箱里什么都没被动过,桌上的书也如常。
炀鹿不依,拉着李长风去外面逛了一天,晚上回家查看,仍然正常。
奇怪,难道真的是我自己干的?
她将信将疑。
李长风害怕她乱想,索性给她冲了一点带安眠药的安神茶,她喝了就沉沉地睡了。李长风把空调调高了些,打了个地铺睡在下面,他怕她半夜起来又胡思乱想。
为防又忘记什么,她专门偷了这个人的课程表,算好了时间,把刀藏在包里。
她去了学校,奇怪的是,门口没有任何人拦住她,甚至还和她打招呼,只是叫的一个她不认识的名字,她很疑惑,不过为了目标,她微笑着礼貌地回了一个。
有什么所谓吗,反正她也要有一个掩护的身份,这样被人认错真是极大的方便。
她找到了那间教室,现在他的目标就站在讲台上,下面全是学生,他讲得很入神。
没有任何犹豫,她看准了位置,冲进去,举起手里的刀扎下去,血如泉涌,迷了她的双眼。
男人倒了下去。
下面的学生大声尖叫着,有人冲出去,外面铃声大作,不多时有人冲进来,一双手轻易地将她的胳膊扭到身后。肩膀似乎脱臼了,很疼,她半跪下去。
男人胸口流出的血,泅湿了她的裤子,沾到她的白布鞋上。他抬着头,目光涣散,却竭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里嗫嚅地说着话。
教室里开着空调,空气不流通,血腥味散不开,争先恐后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被制住的那一刻,男人的眼神剧烈地闪了一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是徒劳。他更努力地说话,抬手捂住胸口的血洞,血从她指缝里流出来。
唔,她要进监狱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反正该杀的人她也杀死了。
只是她很好奇,这个人都快要死了,会说些什么呢?什么东西让他有那么大的毅力,即使血流不止也没有立即死去呢?
她猛地挣脱开背后那双制住她的手,爬过去,有人很用力地把她拉回来,她挣开了,再次爬过去。这时不知是谁的枪响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后背好疼,鼻子下面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她抹了一把。
是血。
所幸她已经杀死这个人了,那个整天梦魇一般跟着她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所幸她已经爬过来了,栽倒下去的时候正好落在男人耳朵旁边。
后面又是一声枪响,呯的一声,眼前的地上出现一个黑洞。
这个人怎么当上警察的,枪法真烂。她想。
她侧耳去听男人说的话。
在堕入黑暗以前,她听见四个字。
老三……别怕。
某高校一名学生闯入教室杀害老师,两位均抢救无效死亡,据悉,两人生前为情侣,女方患有害人妄想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