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早些时候，在赵阳给小树打电话之前，七点多钟就从家匆匆赶到局里，手里拿着整理好的鉴定报告，直奔萧警官办公室。萧警官前一夜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这会儿早已醒来，愁眉苦脸地拿着洗好的现场照片反复琢磨。
赵阳把报告递给萧警官，一边给萧警官倒水一边说：“辛苦您了，这是小雨和法医给的结论，我整理出了一份报告，您看看。”
萧警官接过赵阳递来的文件袋，拿出了几张纸，首页标题赫然写道：“6月26日，A小学命案报告”。萧警官一行一行仔细地向下读，读着读着眉头愈发紧锁起来，脸上的皱纹也因神情紧张而愈发明显。
命案报告将现场状况和法医鉴定结果逐一列出：1.现场判定死亡时间为九点半到十点半之间，通过对死者尸体仔细检查，调整为九点到十点半之间。2.经法医鉴定，死者因后脑受到重击，头骨破裂，脑浆迸出；重伤造成脑部损伤、呼吸中枢严重受损，窒息而亡。3.经仔细排查，在案发现场以及案发现场周边发现众多人员指纹，经过比对，大部分指纹为儿童指纹，个别指纹属于成年人——包括死者指纹、学校另一位教师指纹、报案者指纹。4.在案发现场以及案发现场周边没有嫌疑人夏小树的指纹。5.在储藏间门外把手上发现一名成年女性指纹，经过比对，此指纹属于晗夜．．．
萧警官看到此处，一把把手中的报告拍在了桌子上，两只手交叉着抵在下巴上，陷入了沉思。“太奇怪了．．．”他想，“完全不合理啊！”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又拿起手中的报告仔细看了一眼，一行文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案发当晚，死者手机没有通话记录及短消息。”萧警官将报告给出的线索和自己对此案的推理对比了一下，发现有很多不契合之处。而原本看似有迹可循的案件，在萧警官拿到报告后，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那些原本看似有条有理的线索，也变得盘根错节，让人理不清头绪、找不到入手点。
萧警官时而眼眉低垂看着桌上的报告，时而抬起沉重的眼皮向前凝视，但是仍然解不开脑袋里那些疙瘩。“哎！什么东西！”萧警官忍不住骂了一句。
赵阳以为是自己整理的不好，惹萧警官生气了，便急忙给萧警官递上一杯水，战战兢兢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警官咂了一下嘴，摇摇头：“这个报告整理的没问题，但是疑点很多。”
赵阳听的云里雾里——虽然是赵阳将文件整理好的，但说实话也没仔细琢磨其中因果，就更不明白萧警官口中所说的疑点是什么了。他不明就里地盯着萧警官，萧警官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皮瞟了一眼赵阳，郁闷地说道：“这案子，挺古怪的！”
“古怪？我觉得没什么古怪啊？”赵阳回答道。
萧警官叹了一口气，像是回答赵阳，也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说：“算了，没事，你去看看小树吧！这孩子应该昨天被吓得不轻吧？”
“是啊，昨天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腿都吓软了，都不会好好走路了。”赵阳说。
“你去看看吧，她可是重要证人。”萧警官点点头道，“但是走之前得帮我办几件事儿！”
“好，您说吧！”
“第一，调一下学校的监控录像，还有中央广场到小学这条路的监控录像。第二，跟负责调查的晓峰说，私下调一下晗夜的档案，但是目前不要直接与晗夜本人有直接接触。”萧警官每说一条就伸出一根手指，一边向赵阳强调着一边说。
“好的！”赵阳一边在纸上记着，一边应着。
“第三，让卫莱调查一下这个死者李玲的全部档案，简历，生平，人际网络等等，全部都要；另外去手机营业厅查她的通讯记录，近期的都要调出来。”
“好的，还有别的吗？”
萧警官思索了一下，说：“目前就这些，动作要快！”
赵阳答应一声便按照萧警官的指示去忙了，在给晓峰和卫莱派过任务后便立刻给小树去了电话。通过电话后，小树这边，继续百无聊赖地散步；赵阳则匆忙赶往学校，心潮澎湃。
赵阳一边驱车赶往学校一边思考着萧警官所说的疑点，他丝毫没觉得这件事儿古怪，反而觉得这件事儿合情合理——不就是个意外嘛？被偶然到达案发现场的晗夜看到了，然后吓了一跳。赵阳怎么想怎么觉得合理，便不再担心，打开收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愉快地跟着哼唱。
小树在校园里走着走着觉得累了，就顺着学校的林荫大道直奔咖啡厅而去。小树的学校里有好几个咖啡厅，每个咖啡厅都有自己的主题，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咖啡厅——咖啡厅的主题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主题。小树平日里就喜欢看一些悬疑推理书籍，而咖啡厅中昏黄的灯光和稍有些悬疑的气氛让小树感到很愉悦。她进入咖啡厅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心情却不如往常那样轻松自在。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浓醇的咖啡香让小树不禁为之一振，本来混沌的脑袋也清晰了不少。她望着窗外，让思绪顺着街道飘到了那一夜。
“小树，跟上！”晗夜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仿佛如铜钟一样在小树的脑海中猛地响起，让她吓了一跳。她最不明白的就是晗夜那天不停变化的态度——她所认识的晗夜一直温婉、优雅，还有些高冷，晗夜不常说话，甚至都不常变换自己的表情。但是，那天，晗夜太奇怪了，不仅表情让小树觉得害怕，连声音都变得比原来低沉了好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难道晗夜生病了？”小树用手托着下巴，紧紧皱着眉头。想着想着，她像是走神儿了似的，忽然脑袋中空空如也，待他反应过来，只听到咖啡厅中正放着柴可夫斯基《天鹅湖》，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恶魔将白天鹅带走后，黑天鹅将白天鹅取代的那一幕，不禁打了个寒战。
“HeyJude，Don'tbeafraid”
小树看了一眼手机，是赵阳打来的，便接起电话：“喂？赵阳。”
“小树，我到了，你在哪儿？”
“我在我们学校东门这边，有一个叫“真探”的咖啡厅这里。你过来吧，我坐在靠窗位置。”
“好，我这就过来。”
小树原本的思绪被这一通电话打乱，无法接着原本的想法继续思考下去。“赵阳就要来了．．．”小树想，“不知案子进展的如何了？他昨晚休息了吗？”小树一边喝咖啡，一边在心里预想着一会儿与赵阳的对话，她无论如何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不知道赵阳什么时候进来了。
“嘿！小树！”赵阳跟小树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小树对面。
“哦，赵阳，我都没注意到你进来了。”小树看到赵阳进来微有点儿惊讶，略带歉意地说着。
“你怎么样了？昨天没什么事吧？”
“我挺好的，昨天．．．也挺好的。”
赵阳见小树说得吞吞吐吐，便知道小树有所隐瞒，便将手臂搭在桌上，轻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小树急忙摇摇头，低下眼睛，盯着手中的咖啡杯，不肯吭声。赵阳见状便明心知肚明了，他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点了一杯饮料后，便凑近小树，悄声嘱咐道：“小树，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你的线索对破案很重要！”
小树依旧沉默，赵阳不得不跟小树聊了些其他与案情无关的事情来缓解紧张尴尬的气氛，但在聊天过程中小树也像是揣着一肚子心事说不出来似的，犹犹豫豫。聊到后面，赵阳实在无计可施，便沉默地喝着自己面前的咖啡，悄悄观察着小树——小树紧紧握着咖啡杯，看起来很紧张；她使劲咬着嘴唇，蹙额颦眉。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抬起头，正好对上赵阳的眼神，她刚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赵阳对她肯定地点点头，给予了她将心里话说出来的勇气。小树便慢慢说：“其实是有点事情想不明白．．．关于晗夜．．．”
闸门一旦打开，水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赵阳见小树开口说话，便知道不难让小树说出自己的想法。赵阳点点头鼓励道：“嗯，你说吧。”
“我那晚回到寝室后，晗夜问了我很多问题，看起来很担心。”小树慢慢叙述着，“但是，她说自己没去过那所小学．．．”
“什么？”赵阳忍不住将疑问脱口而出。
“其实也不是她没说．．．”小树急忙否定自己的话解释道，“她根本没有提到自己去过小学的事情，只说．．．只说自己脑袋一片空白记不得了．．．”
小树说完，像是个畏惧着要发脾气的家长的小朋友那样紧紧缩着肩膀。她紧张地看着赵阳，赵阳听得确实一头雾水，一点头绪都没有。小树见赵阳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质疑自己的话，便鼓起勇气继续说：“而且，她的意思好像是也不记得是我陪她一起去的了，我觉得她好像只记得去中央广场的事情．．．”
赵阳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仔细地听着小树的描述。小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手机递给赵阳，说：“这是我的手机，那晚晗夜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一些信息。本来．．．本来我是想删除的，但是，觉得可能你们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所以．．．”
赵阳脑海里满是小树说的那两句话，他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于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你做的很好。”便拿起小树递过来的手机翻看，打开通话记录逐条看过去：6月29日11:30赵阳，通话40秒，第二条也是当天早上赵阳打给小树的；第三条开始便是晗夜的打过来的电话了，6月28日17:00，响铃40秒，6月28日15:00，6月28日10:00．．．一直到6月26日晚上的电话都是晗夜打来的，全部为未接，最早的一通，则是在6月26日晚上11:00；短消息也如此，最早一条在6月26日晚上11:30，写道：“小树，你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在中央广场溜达一会儿就发现你不见了，就先回来了，你在哪儿啊？”过了15分钟，晗夜又发来一条：“小树，你在哪儿？你是回家了吗？你生我的气了吗？你看到信息回个电话啊。”晗夜接下来又发了几条，最后一条的意思判断小树可能回家了，信号不好收不到消息，便去休息了，6月27日和6月28日这两天也发了几条消息，多半是嘱咐小树要平安，收到信息回个电话之类。电话和短消息都是在小树在医院给晗夜打过那通电话为止。
“好，我知道了，你把这些截屏发给我，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赵阳看完这些记录，脑子不知为何昏沉沉的，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怎么回想都回想不出那是个什么念头，但他有预感，那灵光乍现的想法正式破案的关键。
“赵阳，你没事吧？想到了什么吗？”小树看到赵阳愁容满面的样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噢，没事，没事。”
“哦，那好吧。嗯．．．你们发现了什么线索吗？”小树一直很担心案子的进展，见此时气氛有些尴尬，便试探地问道。
“有是有点儿了，不过萧警官说有些疑点，他没跟我细说，我也不大清楚．．．”
“能跟我讲讲吗？”
“这个．．．不大好跟你说。”赵阳笑笑搪塞道，见小树面露失望，便安慰她说：“不过你应该是没什么嫌疑啦，没有发现你到案发现场的证据。”
小树一听赵阳这么说便知不好再问下去，便点点头，又沉默了，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