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舒穆禄犹豫一阵后,说,“瓜尔佳讷讷,我答应您,绝不让我的萨尔甘追受一点委屈。也可以和纳汉泰各占各的林子,各走各的道。但是,有一点,如果纳汉泰想在我和她中间插一腿,我就毫不客气地给送他一枝断箭,看看谁是占山虎!”
地在地着树飞。鹿群“呜啊,呜啊”地穿过泛起新绿的大草甸。
太阳升起,初升的阳光把树林子照耀得一片金黄。
瑷珲女罕府前集结着各部人马。
穆昆达们威风凛凛地骑着髙头大马,身背硬弓,箭袋里装满雕箭。站在自己的队伍前,他们一个个神采飞扬,即将开始的战争的气息,像一杯浓烈的糜儿酒,烧红了他们贪婪的双眼,他们憧憬地等待着人喊马嘶,鲜血飞溅!
这一场战争是他们盼望已久的!
虎尔哈部的金翅鲤、尼玛察的大鳇鱼是多么的鲜美,山林里的鹿群又是那样的多,那肥美的鹿肉,母鹿的胎,公鹿的茸,全都是宝贝!
更让人看着眼花、心里痒痒、骨头发酥的是那里的萨尔甘追她们的脸就像那长白蔷薇让人看到就想摘下来狠狠地揉进手心!还有那些年轻的娘们她们那高耸的胸脯丰满的身子溜圆的屁股,就像那发情的母鹿,真他妈的带劲!
一个小头领带着人飞马而至,他下马直奔到塔塔喇的前面,报告着:“阿木巴勃极烈头领,我没找到图克坦穆昆达,听说他几天前就带着人进山了。”
“他妈的,我不是传令不许出猎吗?他吃了豹子胆了!算了,你着的人到的!来,让他头是的还是的!
唬!”
塔塔喇狠狠地甩了一鞭子,转过身朝女罕树宫走去。
人们拉着嗓门大声说笑,马儿焦躁地来回倒动着蹄子。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扬起马鞭、飞踏大地的那一刻,他们喜欢那种犄角对犄角、蹄子对蹄子的争斗!
“立正!”富思库高声喊着。
身穿一身黑貂袍的瑷珲女罕一脸威严,她站在楼梯口,眼睛里射出一股杀气,那股杀气像一把把火在人们的脸上燎过!
黑塔般的塔塔喇手按黑宝石刀,两条大刀眉下一双虎眼溜圆,霸气十足地站在瑷珲女罕的身边。
喧闹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在瑷珲女罕的身上,一股子箭在弦、刀出鞘的战斗气氛,杀气腾腾地笼罩在林子上空!
“各穆昆达,春天已经到了,虎尔哈部和尼玛察部没有将私逃的兽奴抓到!我命令,征战虎尔哈部和尼玛察部!抓尽这两部的男人,给我的茑萝殉葬!有敢抵抗的格杀勿论!”瑷珲女罕脸色阴沉,
厉声发令,“出发!”
“上马,让奥都妈妈战神的神火燃烧吧!照亮我们马蹄下的每一寸土地!”塔塔喇挥刀髙喊!
穆昆达们摇刀催马,齐声呼喊着,黑压压的马队像从天而降的乌云,急风暴雨般地刮过春风荡漾的湖泊和森林。
天哪!这是我们的虎尔哈部吗?
瓜尔佳讷讷一屁股坐在地上,哀哀地痛哭。
芍丹吓得尖叫一声,双手捂着脸,软软地倒在舒穆禄怀里。
透过一股股缭绕的余烟,一副恐怖的场景呈现在眼前:大大小小的撮罗子都烧塌了架,奄奄将熄的火苗贴着地皮燃烧。以往的神柱,如今成了绞刑架,几个老讷讷的尸体被吊在半空中,双腿伸得溜直,头聋拉着,灰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荡。在烧黑的地上,狼藉地倒着几具老讷讷的尸体,她们有的倒在撮罗子里,身子已被烧去一半有的紧攥着胸前的衣服,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有的趴在地上,手指紧紧地抠进土里,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眼前的惨景,瓜尔佳讷讷的恸哭,就像是一阵阵闪电,一声声霹雳,在富察心里爆炸,他直直地瞪着两眼,就像是傻了一样,他僵僵地跪在地上,神情木讷地说着“我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虎尔哈部!我是虎尔哈部的罪人啊!”舒穆禄默默地走上前,搀起富察,他沉痛地说:“大伯,你看到了吗,这里死的都是老人,这说明虎尔哈部已经死里逃生,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有时间去找他们了,瑷珲女罕的熊爪可能也许已经伸向我尼玛察部了!”
“走,我们快走,到尼玛察部去!”富察走到瓜尔佳讷讷面前,
“讷讷我已经对不起虎尔哈部不能再对不起尼玛察部!”
“大伯,我跟你一起走。”舒穆禄扶着面色苍白的芍丹走到瓜尔佳讷讷面前神态庄重地半跪在地,“讷讷,我把她托付给您,您带着她走吧,走得远远的等过了这一场灾难……”
不容舒穆禄说完芍丹抢上前一步拉起跪在地上的舒穆禄带着一脸坚定的神情,站在他的身边。
“是鱼打一网是鹿捕一群。事到如今,咱们就一起走吧。”瓜尔佳讷讷把芍丹和舒穆禄揽在怀里,轻声而又深情地说,“你们俩就像那黑龙江里的大马哈鱼,多远的路程,多难的急流险滩,多恶的人捕熊叼的,年年都要从大海里逆流而上,千辛万苦,回到它出生的地方生育后代。咱肃慎人就是这样啊,年年猎鹰走得再远总要回到我们的村寨,年年捕猎进到深山老林,再难再艰险,都要把猎物带回来与大家分旱,肃慎人就是这样才一年一年地、一辈一辈地到了神你!你的哈哈安降生!”
河畔大草甸子上,飞出一彪马队。
塔塔喇统率着各部人马向尼玛察部进发。
马蹄得得,声震大地。踏过枯草,碾碎依稀的新绿。
鹰峰遥遥在望,塔塔喇一勒马缰,飞奔的大红马“咴,咴”地扬头嘶叫,“扑、扑”地打着响鼻停下来。
众穆昆达也都纷纷打马停下,聚拢在塔塔喇身边。
“各位穆昆达,再有一箭地就到尼玛察部。等会儿到了那里,咱们搭起军门扎下大营,让阿哈们吃得饱饱的,把马溜得舒舒服服的,尼玛察部交不出臭阿哈,咱们就翻他个底朝天!”塔塔喇志在必得,他挥着手上的虎尾鞭,指手画脚,神气地说着。
“对!他妈的,把虎尔哈部烧了个满天通红,连个萨尔甘追的头发丝都没碰着。真把我给憋得难受!等咱们扎下大营,精神头养足了“给尼玛察部来个天翻地覆!哎“我说,他们的男人都给你们,我就对付女人他妈的,管他是萨尔甘追,还是奶哈哈珠子的娘们,我们珲春部包了!”珲春部穆昆达龇牙咧嘴地狂叫。
“你就别大白天做梦了,净说梦话!阿木巴勃极烈还没说这话呢,怎么,拼命的事我们来,那销魂的美事就让你珲春部独自享受?”乌苏部穆昆达气哼哼地说。
“是啊!你狐狸跑在虎前面,充的哪份子大?也不撒泡尿照照看,尖脑门上有没有那三道杠!”海林部穆昆达奚落着说,“虎头上没王字,咋整也不像,知道不?”
“吵什么?还没打就先吵起来了!都给我听着,打完了仗,论功按劳,咱们分他们的围场,分他们的女人!现在听我命令!”塔塔喇威严地叫着,“珲春部穆昆达!”
“在!”珲春部穆昆达髙声答应。
“你,人尼玛察部,
时日,跟他们喝酒宣战!”
,子上大大的。
黄昏,太阳落下,灰黄的暮霞落在两座髙大的松树军门上。
军门上挑着的豹子旗十分煞眼,因为它预示着,明天一早,太阳升起的时候,在这二十里地的中间地带,双方将喝酒宣战,一场恶仗就将在这里打响。
纳汉泰和赫舍理步出大帐,四个身材魁梧的卫士精神抖擞地跟在身后。放眼望去,天空群星闪烁,营帐前大火堆点点。人们围坐在火旁,喝酒烤肉,空气里飘浮着阵阵肉的香味,有的人喝得兴起,还唱起了乌春。
“纳汉泰,走,咱们也去跟他们喝两口!”
两人走到一座营帐前,立在帐前的卫兵忙迎上前半跪在地,高声喊着:“给穆昆达请安!”
正在喝酒唱歌的人们都赶快站起来,纷纷半跪在地:“给穆昆达请安!”
“起来!快起来,你们都坐,都坐赫舍理笑哈哈地说,“该喝的喝该唱的唱我和纳穆昆达来凑个热闹。”
坐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堆旁赫舍理接过人们递上的酒勺,喝了一口?便把它扔在一边说:“这不过瘾把酒篓子拿过来!”
拿起桦树皮编的酒篓子,赫舍理环视了众人一圈,看到有几个陌生人,就指着其中的一个人问:“你是哪个哈拉(姓氏)的?”“我们是那木都鲁哈拉的。”被问的人大声地答应着。
“好不管是尼玛察部的还是虎尔哈部的到了这就都是亲兄弟就都是一家人。明天,咱们就要跟塔塔喇开战了?你们说是把咱们的草场、河汊还有女人和哈哈珠子送给塔塔喇,还是保住咱们的家?
“给他们?那还要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干啥?有我们在,他们就别想从这跨过去一步!”有人大声嚷嚷。
“别看他们人多,咱们有精气神在这镇住呢!他们是一群饿狼,我们是那凶猛的海东青,翅膀一张,就能遮住咱这地的半拉天,穆昆达,明天,你们就看我们的架势!”有人举起握紧的双拳,手臂上鼓起两块硬硬的肉疙瘩,得意地说:“瞧,我正愁着没地方使劲呢!”众人摩拳擦掌,一个个豪气冲天,七嘴八舌地说着。
“好!人心齐,大山能移!咱们就铆足了劲,跟塔塔喇干上一场!七,是咱肃慎人的吉祥数,上天保佑,今天,咱们每人喝七口,把这篓子酒喝个底朝天!来,赫穆昆达您起头喝!”说话的人举起酒篓子,双手递给赫舍里。
赫舍里接过酒篓子:“好,我打头,纳穆昆达压阵!”他一仰脖,“咕嘟,咕嘟”地灌了七大口。喝完后,他豪气地擦擦嘴,把酒篓子递给身边的人,“来!接着喝,一个一个地喝,把这酒篓子喝干!”
酒篓子在人们的手中传递,每一个人喝好,人们就都兴高采烈地欢呼着“赛音!”
酒萎子传到纳汉泰手里,他是最后一个喝,是不是能七口就把酒篓子喝干,人们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熊熊燃烧的大火堆里突然劈哩啪啦地爆出一连串火花,亮晶晶的火花摇曳在飞升的火苗里,忽闪忽闪地亮着光芒。
纳汉泰把酒篓子髙髙举起,映着大火堆的酒从酒篓子里犹如一条飞瀑,直落而下。
“一、二、三、四、五、六……”众人最后的一声“七”字喊出,悬在空中的酒篓子空了!一滴不多,一滴不少,正好喝得一干二净!
“赛音!”人们快意的欢呼声在浓浓的夜色里飘向四面八方。
“呜、呜、呜……”号角声四起。
“呼啦、呼啦、呼啦!”豹皮旗在晨风中翻卷。
人一地的在大子,是一个土墩子,等交战双方的首领在这宣战喝酒,一场战斗就将开在的下,着六人到看到着手血,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他得意地露出一丝狞笑,指着对面的人马,跟围在他身边的穆昆达们狂妄地说:“你们看,小小的尼玛察和虎尔哈,就凭那熊样还能跟我比试?真他妈的不自量力!各穆昆达,喝了宣战酒,咱们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众穆昆达一阵狂笑,跟在塔塔喇后面朝土墩子走去。
清冷的晨风刮过草原,纳汉泰、赫舍理在老玛法的陪同下,神情庄重地朝土墩子走来。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排排赤臂穿着皮坎肩、戴着皮护腕、手持弓箭和扎枪的族众。在这大军压境、决定虎尔哈部和尼玛察生死存亡的时刻,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誓死保卫家园的豪迈气概!
双方站定在土墩子边上虎视眈眈地对视着。
塔塔喇上前一步,端起土瓷碗,霸气十足地对着纳汉泰和赫舍理说:“尊贵的穆昆达,时至今日,你们不但未将瑷珲女罕所要的兽奴送来,还居然敢在此合兵结盟这就不能怪我这个阿木巴勃极烈手纳汉泰哼了一声他端起土瓷碗,藐视地看着塔塔喇,义正词严地说:“天上下雨,地上长草连成片就成了草原!塔塔喇,我两部合兵结盟就是为了对付你!你一个小小的黑水部,装什么大头虎在我们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没你这个什么阿木巴勃极烈头领说话的地方!你想套狼,有那么容易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好小子有种!你他妈的是不见遍地狼血你不掉眼泪!今儿个本阿木巴勃极烈奉瑷珲女罕之命集六部人马到这与你们两部开战!你等着瞧有你的好看!”塔塔喇气势汹汹。
“塔塔喇,是狼是虎你该咋叫唤就咋叫唤,别拿瑷珲女罕当幌子!这么多年来你想的不就是我们虎尔哈部河的这个大围场吗?你手伸得太长了吧,总想着人家嘴里的肉,你也不怕噎死了?”赫舍理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说着。
“是又怎么样!你把话挑明了,我就给你说个实在的,别说你今天没送上那两个臭阿哈,就是送上了我也不要!”塔塔喇不可一世地挥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傲慢地说,“我要的就是这片土地和人“做梦!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只要有一个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的男人在,这块土地和女人就到不了你的手!”赫舍理端起土瓷碗,正义然地说,“来,干了这碗宣战酒,咱们犄角对犄角,牙齿对牙齿,看看是狼凶还是虎猛!”
“干!”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着,三个装满酒的土瓷碗丁当地碰得山响,仰头将土瓷碗里的酒一口气喝干,甩手把空碗扔在土墩子上,向各自的阵营里走去。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碧野无际的草原格外壮观美丽。
开战的豹皮鼓“咚、咚、咚”领头敲响,三声鼓声刚停,几十面抱皮鼓狂风般地敲响,鼓声似海涛汹涌,似风雷滚动,似闪电霹雳鼓声似宇宙呼吸,似苍穹孕生,震天动地,响彻云空!
“踏着奥都妈妈神刀指引的道路,豁命来打啊!”塔塔喇手一挥,龟头刀画着弧光,像箭一样射出去!
“打啊!”东海窝集的武士们举着青石刀,呐喊着向尼玛察部直冲,黑压压一片,密密匝匝,漫山遍野!
赫舍理与纳汉泰共同髙举木梃,神圣而又庄严地喊着:“阿布卡恩都哩(天神)保佑,让他们的鲜血浇灌我们的土地!尼玛察部和虎尔哈部的族众们,冲啊!”
“冲啊!”早已按捺不住的族众们发出雷鸣般的喊声,手持扎枪和青石刀风起云涌地冲向敌阵。
刀光闪落,人仰马翻,鲜血飞扬,喊声震天,所有的人都在搏命厮杀!成片的人倒下,更多的人踏着血迹和尸体又呐喊着冲上去,喊声鼓声一波又一波在草原上震响,尸横遍野,血腥气四处弥漫!昏天黑地打了两个多时辰,谁也没有撤出一箭地,按照肃慎人的规矩:谁只要撤出一箭地,即为战败。在这时,败退者即使站着不动,胜者也不能伤害对方。不分胜负的双方只好分别撤兵回营。
就在等待又一次激战的严峻时刻,一阵“空、空”的巨大声响由远而近传来,几匹马跃出地平线,像长了翅膀,朝尼玛察部的阵地飞奔而来。
骑在头里的人不等马停稳,跳下马就连奔带跑地朝大撮罗子冲去。有人眼尖,认出了来人,大声地叫起来“看,是舒穆禄”
阵势里沸腾起来人们互相传告着:舒穆禄回来了!
大撮罗子里一片焦躁和恐慌的气氛。
赫舍理紧闭双眼,脸色苍白,靠在老玛法的身上。他的鹿皮衫上满是血迹看来伤得不轻,纳汉泰正忙碌地指挥着兵士们端水拿药地给赫舍理洗伤。
舒穆禄一路奔跑到大撮罗子前,不顾一切地闯进去,看到眼前的场景他惊呆了,直挺挺地立着,就像是傻了一样!
“是什么人,居然敢私闯大帐?来人啊拖出去,斩了!”纳汉泰勃然大怒,厉声命令。
“嗾!”地一声卫士们冲上来,如狼似虎地扭着舒穆禄就要往外拖去。
“慢纳汉泰,他……”赫舍理抬起身颤抖的手指着舒穆禄用力地说,“他……他……”
“穆昆达!”舒穆禄跑到赫舍理身边,“扑通”一下全跪在地,痛哭流涕地高声叫着,“是我害了您是我害了尼玛察部!我来晚了!”
“舒……穆……禄……”赫舍理的手落在舒穆禄的肩上。
原来他就是舒穆禄!那么,跟他在一起出现过的说鸟语的萨尔甘追呢?
就在纳汉泰惊诧的时刻,一个他熟悉的、想见又怕见的一个身出在大帐的!
富察,瓜尔佳讷讷,芍丹一一走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