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绿草黄十五载小芍丹出落得如一朵国色天香的芍药花。
她那张娇嫩的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其神韵就像天上的云,又如林中的雾,让人看不够又看不透。她的胸前已挺起两粒圆圆的小花籽浑圆的臀部修长的双腿犹如林中奔跑的两岁鹿。
年尼雅老了,头发雪白,清痩的面孔上布满皱纹,背佝偻着,人完全变了模样。眼看小芍丹一天天大了,总不能老在林子里吧,你看,她能跟鸟儿唱合却总不说话。再看看林子里,有哪一只小母鹿不为爱情而“呜啊呜啊”地叫,又有哪个小母鹿不是欣喜地接受年思前想后,年尼雅决定带芍丹走出老林子。
芍丹满脸惆怅流着眼泪收拾着撮罗子里的兽皮。她不愿意离开生活在这片林子里的鸟儿更不愿意离开哺育她长大的白鹿额娘。
白鹿时而走到芍丹的身边用头拱拱时而又走到年尼雅的身边踢哒一下蹄子,依依不舍地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一直跟到老林子边上。
年尼雅停住脚步,伸手正了正芍丹身后的桦皮篓,自言自语地说:“走吧,出了这林子,就又是一个天了……”
再跨一步,就要走出老林子了,忍不住离别的悲伤,芍丹“扑”地跪在白鹿额娘的身边,抱着白鹿轻声地抽泣起来。
白鹿温顺的眼睛里流下成串的泪珠,它的头在芍丹的身上这蹭最后它伸出舌头亲密地舔舔芍丹的手“轻轻地把她往林子外推。
就在父女俩跨出林子的那一刻,白鹿仰头长叫一声,转身奔向老林子的深处。
父女俩在如诗如画般的镜泊湖西北角的萨玛哈拉住下来。
就像一块大石头扔进平静碧绿的湖水!
人们惊诧地发现,靠近湖边的撮罗子里,住着一个萨尔甘追。她美丽得就像天鹅的翅膀、金翅鲤的尾巴那样令人眩目。偶尔有路过的阿哥想和她说说话,帮帮忙的,可是,那萨尔甘追却从来对他们不理不睬。来的人多了,传说也多了,有人说她是镜泊湖底蛤脷城里的珍珠格格投胎,也有人说她是多龙格格转世,因为,她会跟鸟。
天还没亮,年尼雅父女俩就在撮罗子里里外外地忙活开了。昨天,年尼雅跟人家约好,今天要一起进山去采艾篙,捉癞蛤蟆做蛤蚂墨,这是肃慎人五月里要做的事情。父女俩忙着把串在柳枝上的金翅鲤和红鳟鱼拿出撮罗子,一一地挂在树杆上。
忙完这些,年尼雅背上背篓要走了,临走时,他关照芍丹:“妞妞,等一会把采来的山货都拿出来晒着,中午太阳大,干得快。”
一群鸟在天空飞过,两只小野雀落在挂满湖鱼的树杆上,发出清脆动听的叫声。芍丹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撮罗子旁的大柳树旁边,薄薄的嘴唇一抿,发出跟它们一样的叫声。
两只小野雀收起了展开的翅膀,响应似的跟着鸣叫,还不时地东张西望地扭着小脑袋,寻找着看不见的伙伴。
突然,林中响起一串脚步声,两只野雀惊恐地一阵乱叫,扑闪着翅膀飞向蓝天。
怎么回事?
芍丹惊诧地四处张望。
“哪里来的萨尔甘追,会跟林子里的鸟儿唱乌春(满族民歌)”
一个阿哥出现在芍丹的面前,他热烈的眼神像火苗一样在她的脸上燃烧撩得她心里发毛吓得她低下头转身就跑。
那阿哥追上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萨尔甘追,别跑,怕啥呀?我又不是妖怪吓跑了你的小窝楞就让我送这个给你赔礼吧。”他单腿半跪在地左手从背后拿出一枝洁白的芍药花,奉献在她的面前。
心慌意乱的芍丹定下神来,悄悄打量着:他身穿一身鹿皮衣胸前佩带着一串野猪牙,腰束一条宽貂皮带,脚蹬一双高腰鹿皮軏鞑。紧盯着她的一对火辣辣的眼睛上,两条浓密的眉尖挑起,拱卫着额间正中那颗又圆又黑的痣,更显得气宇轩昂,神采飞扬。
好一个英俊的阿哥就像是刚与同伴争斗过的一只雄鹿,站在野地,高昂着头,看着,看着……她心里一热,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伸出手去接过了那枝芍药花。
就在这一刹那那阿哥一把拉住她的手,紧接着一个巧劲就把她拥在了怀里:“美丽的萨尔甘追你是湖里的蛤脷女还是林子里的仙格格这么让我为你心跳……”说着就要去吻她那如白芍药般的面庞。
芍丹面红耳赤地避开他那双燃烧的眼睛一手挡住他火热的嘴唇,一手用力地推开他坚硬的胸脯,飞快地逃到林中。
靠在林子中的大树上芍丹心跳耳热那被拥抱的刹那在她的心里装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又惊又怕又怕又盼望着。
那个突然而至的阿哥是谁?
他还会再来吗?
突然而至的阿哥是纳汉泰。
弯弯的月牙娇羞地髙挂在中天,皎洁月光展开银色翅膀在林子的上空滑行。林子里,时不时传来一阵微微的响动,那是草丛里的虫儿在唱着求爱的歌儿。灌木摇曳,草摆花舞,是草丛里的虫儿在狂热地做爱。林子的夜充满情欲。
这夜是纳汉泰的不眠之夜。
他睡不着,那萨尔甘追飞跑而去的背影总是挥之不去,她的微笑,她的惊诧,她的娇羞,她的灵气,在他年轻的心里张开神奇而梦幻的风帆,在他的眼前忽闪,扰动着他青春男儿的情怀。
一个晚上的牵肠挂肚,天还没有亮,纳汉泰就早早地走出树屋,骑着他的大青马直奔萨玛哈拉而去。
草甸子上茂密的花草一直铺到林子,骑在大青马上的纳汉泰心驰神往,想到萨尔甘追那神秘的笑容,那雀跃的身姿,纳汉泰的心如吊水楼的瀑布,从凝固的满是气泡的火山岩石层下潺潺流出,再从那鬼斧神工的悬崖峭壁上跌宕直下,幸福的滋味难以言表。
自从林中偶遇萨尔甘追,那个小撮罗子里就飘出了一根透明的鹿筋,它牵着纳汉泰的心。几天来,每天天不亮,他就出现在她的小撮罗子前,与她一起流连在那天然无饰、美不胜收的吊水楼瀑布;那柳叶依依、野鹿成群的鹿圈;那百鸟云集、嘤嘤女口歌的白石砬子;那雄伟壮丽的悬虎峰那天成地就、神秘伟岸的地下森林。
幸福的日子一晃而过,终于等到肃慎的青年男女野外“踏露”的日子。
今天,他要在她心爱的萨尔甘追那片处女林带里,插上一根鲜活的柳枝,与她心贴着心,唇对着唇,云雨磅礴,欲梦欲幻地踏露。
这次踏露,虎尔哈河边的草甸子和大森林将是他与她野合的婚床,等到秋天,不,也许就是这次踏露,他心爱的格格就会暗结珠胎。他将带着她去参加虎尔哈部一年一度隆重的秋祭,在这个秋祭上,他将掲开披在自己身上的神秘外衣,给她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名分。
晨曦悄悄地给天边抹上一线鱼肚白,纳汉泰和她摇着小威虎(船)向湖心而去。
镜泊湖的早晨多么美丽薄雾缭绕湖面群山烟波浩淼碧绿苍翠0峻奇神迷。碧绿的江水似一条飘带在长白山脉荡起秀美的涟又似一颗通灵剔透的岫岩玉,镶嵌在雄浑绵延的山峰之中。
小威虎划开层层轻浪摇进两座像门柱子似的小山,纳汉泰和她的身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一个自古以来就被肃慎人传说的故事和着浪花在静静的湖面上传荡……
在很久很久以前美丽奇艳的镜泊湖底有个蛤脷城,城主有个聪慧俊秀的格格名叫完颜塔娜。湖岸边有个打鱼的小阿哥他没有阿玛和讷讷,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根笛子与他为伴。人们都叫他。
他常常坐在湖边吹笛,天长日久,他的笛声能让空中飞过的鸟儿出神,“扑楞楞”落在他的身边;能让林子里的野兽忘了去打食,在他的身边起舞。他的笛声也吹动了塔娜格格的芳心,每到半夜,她就悄悄地离开蛤脷城,乘上黑壳白里的蛤脷威虎,在湖面上飘着,痴痴地倾听那迷人的笛声。她头上的那颗夜光宝珠像一盏湖灯,照亮了湖里透明通绿的水草,红尾巴的金翅鲤,使镜泊湖旁的打鱼人晚上也开始邀伙结伴下湖网鱼。
苏东阿的笛子一晚一晚地吹着,那盏明亮的湖灯也一夜一夜地亮着,离岸边也越来越近。有一天晚上,天上一轮金色的圆月,湖里一片金色波影,坐在岸边吹笛的苏东阿终于发现那湖灯不是灯,是一个格格头上顶着的一颗大珍珠。
明亮的珍珠发出银色的光芒,照亮半拉湖面。他一个猛子扎下湖里,抓住格格的小威虎,连人带威虎拽上了岸,仔细看那格格,苏东阿只觉得两只眼睛转不过神,怎么那满山满坡的长白蔷薇就黑天半夜地都开在了他的眼前?!
格格扭头就往湖里跑,苏东阿赶紧拦住:“格格,您别害怕,我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认识您也想告诉您自从您头上的珠子照亮了湖里,村寨里的打鱼人都过上了好日子。”
听到这话那格格才定下心来,她微微地低下头,轻声说:“我叫完颜塔娜,天天在月亮挂上中天的时候出来,就是为了听你的笛声。
“那太好了!咱俩一块过吧,我天天吹笛子给你听,你用珠子给打鱼人照亮下湖打鱼。”苏东阿髙兴地一把拉住格格的手,哎呀,那手滑溜冰凉,冷不丁地吓得他一下子缩回手。
“小阿哥,你别害怕,实话告诉你,我是湖底修炼千年的蛤蜊鲜,不冃。
苏东阿仔细地打量着格格,她身穿白衣,耳朵上各戴着三串珍珠步摇,肩披月光流云纱,黑亮的头上,无数的小珍珠拱卫着那颗熠熠发光的大珍珠,分外地幽娴纤美,再仔细看她的小威虎,原来是个!
看到苏东阿惊讶的眼神,格格微微地笑了一笑,看到她那羞怯的眼神,苏东阿上前一把拉住格格的手,激动又很认真地说:“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乐意,我就娶你。”
塔娜格格和苏东阿成亲的那天晚上,湖畔边上的打鱼人都来了!她头上的宝珠照得湖上湖下通透明亮,人们唱歌跳舞,一直乐到天亮。
从此后,每到月亮升在中天的时候,苏东阿吹笛,塔娜格格用珠子给打鱼人照亮,有这珠子的宝光,打鱼网网不落空,百里镜泊湖的打鱼人,日子越过越红火。
贝勒爷乌拉西是个好色的男人,听说苏东阿娶了个仙格格,不由得垂涎三尺。可是要强抢又怕犯了众怒,眼珠一转,坏主意出来。他命人叫来苏东阿,说他娶了蛤脷精,将来全氏族要遭殃,所以,为保证氏族人丁兴旺,六禽平安,要举行还愿跳申的仪式。塔娜格格必须要来为人们照亮献舞。否则的话,他就将下令封湖封河汊封猎场!
听说这事,塔娜格格的心里非常难过她知道自己和苏东阿的夫妻缘份走到尽头了。哎神与凡间的人做夫妻,日子不就像那镜泊湖的浪花吗哪有不碎的时候?想到与小阿哥的恩爱想到镜泊湖方圆百里的打鱼捕猎人,她强忍着分离的痛苦,告诉苏东阿:“小阿哥0你去告诉他想要我去照亮献舞他得先做三件事头一件把七七四十九张牛皮书烧了,放出抢来的苦阿哈第二件把七七四十九个河汊让出来分给湖边的打鱼人第三件,把七七四十九个围场交出来让大家随便去打猎!如果他都做到了我隔天傍晚就在湖心的小山上等他。”
话说到这里塔娜格格再也忍不住满眼的泪水,扑到苏东阿的怀里,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她呜咽地说着:“也许这一天也就是我们夫妻永不能再相见的日子。”
“不!我不让你去,要死我们一起死!”苏东阿悲愤满腔他握紧双拳,两眼射出仇恨的光芒。
“小阿哥,乌拉西有钱有势人品坏。我们是死是活都容易,可是镜泊湖方圆百里的打鱼捕猎人就要遭殃了!人活一世不光是为自己黑心的乌拉西听说塔娜格格的三个条件心里乐得滴里嘟噜地一下分成五瓣,有了这神格格做福晋,还有那价值连天的宝珠,还怕奴隶、河汊、猎场飞上天?真是湖精也有犯傻的时候!他笑得下巴壳掉到裤裆,摇着胖乎乎的黑手,龇着满嘴的大牙说:“好!照办,照办!三天后,我驾着大威虎去接她!”
阿哈们得到自由,河汊撤网,围场开禁,镜泊湖畔一片欢乐的景象。
湖岸边,塔娜格格痛别苏东阿,摇着小威虎来到湖心小山上。天上的黑云彩随着一甩丈高的浪头袭来,乌拉西的大威虎靠上了湖岸,看到塔娜格格脸上高贵冷峻的面容,他心里发虚,卜通”地跪。
“乌拉西,你整天欺男霸女,祸害百姓,天不容地不饶今天,我送你去见魔鬼!”塔娜格格摘下头上那颗银光闪闪的宝珠,挥手把宝珠往山上摔去!
银光闪闪的宝珠髙髙地飞到空中,“砰”地一声炸散,天地间顿时银光万道,她对着湖面无限留恋,悲声地喊着“小——阿——
“塔娜格格,我来了!”一直躲在树林里,准备和乌拉西拼命的苏东阿哭喊着奔出来。
“轰”地一声巨响,天塌地陷!咔嚓、咔嚓!小山地动山摇,分成两半,湖水顷刻之间漫过小山,美咖善良的塔娜格格和乌拉西一起沉进湖里,奔跑的苏东阿也不见了踪影。
风平浪静之后,圆圆的月亮升起,湖里出现两座像门柱子似的小山。湖面上隐隐约约地回荡着怡然而又忧伤的笛声,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塔娜格格静娴柔美的舞姿。
人们怀念善良美丽的塔娜格格,从此后,镜泊湖心有了一个打鱼捕猎人常去祭拜的的地方——珍珠门。
“哗”,小木筏从水湾处轻轻划出,桨声落处,水波荡漾,惊起水中的鸳鸯和岸边草丛中的鸟儿,扑拉腾空而起,鸣叫着掠过水面,打破这一片宁静。她坐在小木筏上,用手撩着池塘的水,扬起一串串水花。
小威虎穿过珍珠门,摇进小北湖。
这里三面古树参天,小北湖的源头是林间一条小溪,它穿过密林,穿过髙髙低低的山石,从山上蜿蜒而下。它一路轻歌,在山脚下成一池碧水。相传阿布卡赫赫的三格格为让私自相爱的侍女和侍脱天庭的惩罚,把他俩变成一对鸳鸯,送到了这里。
纳汉泰把桨扔在小威虎上,任由它在水面如镜的鸳鸯池里漂哥!”
这是个充满情爱的地方——鸳鸯池。
年轻的狍鹿在林中奔跑追逐,林中传来小母狍哀怜的鸣叫声,成群的鱼儿在池里摇尾相撞,片片漂浮的白浪里,新的生命已悄悄诞生。鸟儿唱着情歌在林中穿飞,成双结对地落在枝叶茂密的树上做爱。
纳汉泰热烈的眼神飘过来了,那份不言的爱意,不由得让她心跳。她眼一低,脸一转,跟着鸟儿唱和起来。不一会,鸟儿就成群地飞了过来,有一只胆子大的,居然还落在小威虎的桨上,有问有答地跟她说起“话”来。
看着她脸上的娇柔微笑,听着她和鸟儿的对答,纳汉泰又是羡慕又是妒忌,他拎起手中的桨,敲打着小威虎,鸟儿惊叫一声展翅飞。
她不高兴地看了纳汉泰一眼,低下头来抚弄着辫梢。
纳汉泰放下桨,坐在她的身边:“美丽的萨尔甘追,你跟不认识的鸟儿有那么多的话,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一句话?”
她娇怯地看了看纳汉泰,低下眼帘,把辫子甩到身后。
纳汉泰把她拥在怀里,指着一对双双掠过水面,展翅飞向林中的鸟儿,“我们,像它们那样,好吗?”
像它们那样?就是要在林子里的大树上做窝,相亲相爱,哺育出一只只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