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日的奔波,马周终于在这天的傍晚到达了陈仓驿站,他连脚也顾不上歇便让前来迎接的陈仓县令带他去狱中。
监狱里潮湿黑暗,气味呛人。“那就是刘仁轨,其实要送他上京城也用不着阁老前来。”王县令满脸带笑地说道。
随着王县令的手看去,阴暗地角落里坐着一个极其狼狈的人,马周简直有些难以相信,那是那个满身豪气的大丈夫。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阁老便可将他带去京城,馆驿那备好薄酒,阁老请回吧。”
马周说道:“府君盛情,马某心领了,这刘仁轨是要带去京城面圣的,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王县令听了连忙说道:“好,下官在外面等候,阁老有什么事尽可吩咐。”说着方出去了。
“仁轨,怎么你不认得我了。”马周说道。
刘仁轨盯着马周看了一会认得眼前的人就是自己多年前曾见过的马宾王,原本木然的闪过一丝激动,但随即又黯然下去,这位故人已经是朱袍大员而自己如今却深陷囹圄。
“你怎么会那么冲动,这件事已经惊动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怒,要押你上京城亲自处置。”
“你以为我愿意吗?是我不如你马宾王可以青云直上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但我最起码的尊严还在,我不后悔。”
马周一愣,随即笑道:“这才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刘仁轨。”顿了顿,“不过你真准备就这么死了,你觉得甘心吗?”
刘仁轨听了一愣,他从来就没甘心过,他愣的是他从马周的话中听到了生的希望,可是他又疑惑,马周就算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也无法曲法救他。
“现在,你还有一线机会自救。”马周说道。
次日马周宣过圣旨后便带着刘仁轨启程回京了,刘仁轨的父母真是哭得将近气绝,刘仁轨强忍心酸嘱咐弟弟照顾父母,一家人生离死别真是万分凄凉。
马周是最看不得这种别离的事因而只在前面,侍从过来提醒该启程了,却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是刘仁轨的母亲死死不肯放开儿子的手。
马周一阵心酸,下马来想劝慰一下刘仁轨的高堂,却一眼看见了刘仁轨的妻子,惊了一下,对着刘仁轨的父母说道:“已经到时侯了,两位老人家请回吧。”
刘仁轨的父亲虽然老泪纵横但还算冷静,因而拉开了妻子的手,说道:“你伤心也没用,是他自己断送了自己。”刘仁轨的母亲又是一阵哭喊,眼见得囚车走了追了几步昏过去了。
那刘仁轨再也撑不住了,泣不成声嘱咐弟弟照顾好双亲。
刘仁轨一行踏上了未知的人生路,是死亡或是流放或是难以捉摸的奇迹。而此刻马周的心却无暇去考虑别的,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他的心在颤抖。
晚上在驿馆安顿下后他来到了刘仁轨处,刘仁轨的妻子正替丈夫擦脸。她的动作那么温柔,眼神之中含着那么深沉的爱意,马周盯着她在烛火照耀之下半明半暗的面庞良久。他想到那个和他一起放风筝,那个在秋千上咯咯笑得欢畅的小女孩。
“马公?”刘仁轨发现了呆愣在那儿的马周连忙站起身来。马周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他挥挥手示意几个守着的官差退下,方走进了去。
“宾王兄,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的吗?”刘仁轨见官差退下了也就仍叫马周的字了。刘仁轨的妻子的崔氏却在听到宾王两字一怔,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马周,她的嘴角开始抽搐,泪花也涌上她的眼眸。
“表哥。”她终于喊出这两个字来。
“月儿,果真是你。”马周听到这一声久违了的表哥顿滚下泪来。
刘仁轨见此情景不禁愣在那儿,半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从没有想到妻子提过的表哥就是马周。
马周从小便失去父母,多赖舅舅接济,他舅舅也为他和表妹月儿定下婚约。但是马周当上州学的助教后觉得不得志整日饮酒误事被刺史侮辱,舅舅也觉外甥不能立身,也很是不喜,马周便愤而辞官四处游历终于到了京城成为中郎将常何的门客。
一次偶然的机会李世民要求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上奏章评论朝政得失,但那常何是一介武官统共认不了几个字哪写得了奏章便请马周代笔。那马周毕竟年轻又有一口郁气闷在心中有此机会便一口气写了二十多条朝政的失处便由常何呈上去了。
那篇奏章在众多溢美之词里脱颖而出,李世民十分欣赏,连忙召见常何得知是个叫马周的门客所写。爱才如命的李世民听说后,立即派人去请马周,但马周早不知去哪个酒肆喝酒了,把李世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连派了四次使者才终于见到了马周。
李世民和马周一见如故,谈至深夜,而至此马周的命运彻底翻转,他的仕途青云直上,年年轻轻没有任何裙带关系却当上中书舍人这样枢要的高官。但当马周发迹后想好好报答自己的舅舅,却发现失去了他舅舅的联系,原来连年旱灾加上盗贼丛生让舅舅不得不带着女儿逃荒路上染上瘟疫病故,而月儿也被刘家收留后来嫁给了刘仁轨。两人都万没有想到还有机会再相遇都唏嘘不已。
“表哥,你现在是天子近臣了,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仁轨啊。”月儿哭着哀求马周。
“月儿!”刘仁轨叫了一声,阻止了妻子。
“表哥,对不起,我还这样为难你。”月儿擦了眼泪勉强一笑说道。
马周只觉心都要碎了,扶起了表妹,便转身出去了。
次日傍晚马周一行赶到了长安,刘仁轨被送往大理寺的狱中,而月儿被安顿在马周自己府上。
第二天很快他出现在了晋阳的课堂上。
上完课,马周匆匆离去,侯芳对晋阳和萧淑云两个使眼色,叫她们看翠云,嘴上调笑道:“啧啧,今日才知什么是望穿秋水。”说得晋阳和萧淑云都不禁笑了。
翠云啐了一口道:“小心我拧你的嘴。”
侯芳笑道:“哎呦,真是厉害啊,也不知是谁‘先生口渴了吧,喝碗蔗汁吧’。”候芳的声音本来就娇细这么一捏着嗓子模仿更是有趣极了,晋阳和萧淑云刚不笑了被这么一逗笑得更厉害了。
翠云听了气得跺脚便要拧侯芳的嘴,侯芳赶紧逃拿晋阳和萧淑云作掩护,倒弄得晋阳笑得喘不过气来只叫翠云快停手,几人嬉笑着回了寝殿。
“嗯,真是好文章。”李世民看着手上的文章不禁夸赞道,说着又将文章给了身边的岑文本和魏征看,岑文本和魏征看了也不禁点头称赞。
“陛下,这文章出自何人之手,这笔字很是陌生呢,陛下又要得一贤才了。”岑文本含笑问道。
李世民笑道:“你们怎么也猜不到,是那个杀了折冲都尉的小县尉写的。”
魏征和岑文本听了都很是吃惊没再说什么。
“他已经被送到了京城了,明日召集中书门下四品已上的官员朕要亲自审审这个刘仁轨。”李世民说道。
次日李世民会同门下中书的官员亲自审理刘仁轨,只见地上跪着的人仪表堂堂,眼神坚定,见着自己从容淡定地行礼,心中颇为赞赏,又故意阴沉着脸问了几个问题,刘仁轨皆是从容对答不卑不亢。
房玄龄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禁起了佩服之意,自己跟随天子这么些年要是见他沉着脸也无法如此从容。
魏征看着眼前的后生也起了好感,却听李世民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了鲁宁,要知道他可是四品的折冲都尉。”
“鲁宁辱臣至此,臣忍无可忍。”这干脆充满血性丝毫没有为自己逃避罪责的回答打动了很多人,魏征站起来说道:“陛下知道前朝为什么灭亡吗?”
李世民看出来魏征是要为刘仁轨求情了正合心意因答道:“不知爱卿有何见解?”魏征清了清嗓子说道:“隋末百姓强而凌官吏如鲁宁之比是也。”李世民听了点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来人给刘仁轨松绑。”
刘仁轨一下子有些懵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他的命真的就这样保住了,只听一个人提醒道:“还不快谢过圣上隆恩。”忙磕头谢恩。
李世民笑道:“朕看你你是一个血性男儿,朕也曾有过像你这般血性的时候只是人的生命那么宝贵,失去了便无力回天与其惩罚你不如让你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期望。”刘仁轨听了他感到眼前这位英明君主的赞赏之意他的心中万分激动了他想他只有对这位伟大的君主尽忠才能报答他的恩德。
他诚恳地拜服在地道:“臣定然痛该前非。”接着李世民又升迁刘仁轨为栎阳县丞,刘仁轨真没想到他竟会因此因祸得福他对李世民真是充满了感激与崇拜之情到任之后自然是怀着无比的激情投入公务之中了,大唐又多了一个勤勤恳恳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