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照耀下的山谷,格外壮丽。钢铁大桥依旧矗立在江面上,水电站巍然挺立在江水中。人们沉浸在一片胜利的喜悦之中。一辆辆满载物资的汽车,响着喇叭,长龙般地向水电站工地驶去。其中,不乏有满载新型工程装备的汽车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技术人员,他们向坐在桥头休息的我们,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惊险的一天一夜,夺命的十分钟,我饱含着热泪,同刘正拥抱在了一起……这时,秦大奎跑过来说:“老刘!老刘!政委刚才在步话机里讲,张福生落网了,张福生落网了!”
33凌舒雅的明信片
“下次搞破坏,记得别喝酒,要不把酒量练好了再来!”古处长说:“……你的真名叫徐兴邦,1934年在重庆加入了军统组织……”“凌舒雅就是‘飓风’小组的‘香如故’?”刘正问。“你们共产党能牺牲自己,我们国民党就不能吗?天下,注定是你们共产党人的。”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盾牌和一行诗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张福生的落网具有戏剧性,不但他自己始料未及,连我们都感到万分惊讶:张福生从公安局大院逃离之后,来不及更换衣装,一路狂奔地赶往与凌舒雅约定好的地点会合。他熟悉公安内部的侦查程序,没有盲目地乱窜,而是绕了几道难走的山路。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到了黄昏时分,逃亡的张福生又饥又渴,实在没办法就闯进了一户农民家中。
当张福生闯进这户人家时,他告诉他们,自己是执行任务的侦查员,迷了路。这家人热情地款待了张福生,用包谷酒和红烧肉款待了这位贵客,还替张福生换了身保暖的棉袍子。
人算不如天算啊!这户人家替张福生烘烤湿透的警服时,发现了胸章上的名字,恰好这家人的小女儿是学生,认识字,她轻声读出了“张福生”三个字。抓捕张福生的通缉令,当夜就下发到康城地区,不但城中到处张贴着他的头像,学校和村寨也做了宣传,小女儿在学校知道张福生是个特务,家里的老人从互助组组长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政府要抓的坏蛋。
人民永远是充满智慧的源泉,这家老人没有惊恐,他们让两个儿子陪张福生喝酒,轮着灌。这哥俩的酒量,在山里是出了名的,平日因为酗酒坏事,没少挨老爷子的打。这次反倒派上用场了,张福生两三下就醉倒在火塘边。与此同时,小女儿举着火把,冒着寒风,到乡公所报信求援。当张福生被一阵吵闹惊醒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得扎扎实实,身边是皮长坤和民兵们,围观的群众对他发出了嘘声:“下次搞破坏,记得别喝酒,要不把酒量练好了再来。”
李闵强得意洋洋地说:“这就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我问:“张福生是‘风神’吗?”
李闵强说:“据各方面提供的情报材料证实,张福生就是‘风神’。是‘飓风’小组的组长。”
“凌舒雅呢?她人在哪儿?”
李闵强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说:“张福生会告诉你的。”
深夜,康城县公安局如临大敌,大院内外岗哨林立。
审讯室内,古处长和刘正负责审讯张福生,我担任记录员。
张福生戴着手铐,坐在条凳上,蓬头垢面,身穿一件布满补丁的棉袍子,光着脚,一脸疲惫。看见他,让我想起了当时落网的陈子白,只不过,张福生目光中没有陈子白的疯癫和呆滞,更多的是镇定、桀骜不驯、自信和一种自诩为胜利者的傲气。
刘正和张福生目光对视,不出声地就这么看着对方,相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张福生无奈地笑了笑,他避开刘正的目光,开口说:“老刘,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但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哦!”
张福生和陈子白一样“坦率”,不过他说的“鹿死谁手”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指的是没有落网的凌舒雅?
刘正说:“既然你这么坦诚,那我们就聊聊吧,你的真名不叫张福生吧?”
张福生说:“当然,你干过地下工作,以前你打入我们内部的时候,也不叫刘正,化名叫黎平。”
古处长说:“这是重庆的同志从敌伪档案中找出的,你的真名叫徐兴邦,1934年在重庆加入了军统特务组织,同年你被调往军统杭州特别训练班接受特务训练。这个训练班设在浙江杭州警官学校内,班主任是戴笠,副主任是余乐醒,书记长是一个叫王孔安的。训练班分为六个队,一、二、三队是治安训练,五队是汽车驾驶训练,六队是电讯,你所在的第四队进行的是全能性特务训练。这个训练班时间仅仅为半个月,训练结束后,这些人被调往南京洪公祠军统总部,进行实习。而你没有,你被戴笠委以重任,化名张福生打入了我们内部,从事你们所谓的‘地下活动’。从此,你就在军统神秘地消失了,除了戴笠办公室的人,没有人知道有徐兴邦这个人。”
张福生愣了一下,他用敬佩的目光看了眼我们,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正问:“张福生,你最初是暗藏在周志国同志身边,当了一个交通员。
他们夫妇在蓉城遇害,是你出卖的吧?”
“周志国夫妇被捕是冉家辉出卖的。”
“冉家辉?”刘正吃惊地说。
“对!冉家辉时任俞城地下党临委委员和工委书记。周志国在一次会议上,对冉家辉生活作风奢靡,经济上挪用活动经费,沉迷于城市舒适生活,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在那次会上,冉家辉同周志国大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我知道,周志国说的都是实话,这个冉家辉还在外面养了一个小老婆。
我想,利用周冉两人的矛盾,可以造成西南地下党内部分裂。我找了个机会,将冉家辉养小老婆的事儿告诉了周志国。周志国大怒,写信告诉了上级领导,并建议把冉家辉调到农村去工作。当冉家辉得知这个事儿后,更加嫉恨周志国,他的生活更堕落。在去蓉城开会的前几天,冉家辉在歌厅里喝醉了酒,暴露了身份,被我们抓获,他立即叛变了。随后,冉家辉领着人,到开会地点抓了周志国,并指认了很多地下党员。这人后来死于一次车祸。”
“张福生,应该说周志国的牺牲,你起了帮凶的作用。”古处长说。
“地下工作,本来就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各为其主,很正常。”
“韩群修是你出卖的?你当时的代号就是‘桑一库’吧!你充当的是韩群修的地下交通员吧?”
“这怎么能说出卖呢?”张福生笑了笑,“出卖这个词儿,只能用在你们自己人身上,我不过是潜入你们内部的特工罢了。你们为了自己的革命信念,在国统区进行非法的活动,我为了维护自己的信念和政权,同你们做斗争,消灭你们,这很正常嘛!韩群修送了那么多情报,当时我就觉得有人潜伏在我们内部,但一直没有找到他是谁。最后,只好从韩群修身上下手,可惜,他冥顽不化,至死都不说。没想到潜伏在保密局的人是你,刘正!”
“我现在没空和你进行主义之争,张福生,你是如何同台湾方面联系的?”
“最原始的方法,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听收音机。他们在固定的时间,通过短波广播,用暗语告诉我信息。”
“我们再说说‘飓风’小组的事儿吧。风神!”
“需要香烟吗?”我知道张福生烟瘾很大。
张福生摆了摆手,笑着说:“谈工作,我不吸烟,秀才,谢谢你。说到这个‘飓风’小组,唉!戴笠在世的时候,我就建议组建这么一支队伍,效仿你们的地下党,潜入你们的内部。可戴笠顾着争权夺利,没有理会我的建议。戴笠死后,军统内部四分五裂,不是为三民主义工作和战斗,而是为权力和金钱。先是郑介民,然后是唐纵,最后是毛人凤,一个个扶植自己亲信,打击老人,我当时也无人顾及。直到南京沦陷之后,毛人凤才醒过来,他找到我,说了一大堆好话,然后让我领着‘飓风’小组潜伏下来,等待时机,光复大陆。
只不过,‘飓风’小组的成员让人不敢恭维啊!”
“哦?”刘正好奇地问,“你如何看待自己的同志呢?”
“当时的情形那么严峻,谁愿意留下来吃苦受罪?要不是毛人凤许了愿,给了几两黄金,恐怕这个‘飓风’小组也是痴人说梦。赵九妹,一个有断袖癖好的戏子,他能干什么?见了陈子白什么都忘了,争风吃醋杀死邓来娣,导致我们整体的最初暴露。朱武和郭景春,一个枪法准,一个训犬有方,的确有些能力。但两人为了私利明争暗斗,一个好色,一个贪权,最后郭景春竟然私自行动,人为地制造意外杀死朱武,让自己暴露于你们面前,这个郭景春,愚蠢啊!愚蠢!再说陈子白,当时我就不同意他加入进来,毕竟他是一个外人,何况这人的脑子不对劲。可台湾那边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都是革命同志,要包容。包容是包容了,最先坏事儿的也是他,干那些伤天害理的龌龊事儿,报应!你们不杀他,我都要处决他。唯一让我安心的是凌舒雅,这是值得放心的好同志。”
“凌舒雅就是‘飓风’小组中的‘香如故’?”刘正问。
“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凌舒雅是‘香如故’的?你们如何接上头的?”
“最早知道凌舒雅可能是自己人,是她到食堂还铁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锅下压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当年毛人凤告诉我,‘香如故’同我一样,已经潜伏在你们内部了,时机成熟,她会自动与我接头,对接的暗号就是这首词句。我用的是:‘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她是后面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为了安全起见,我没有同她接头,依旧保持沉默。直到吴半城投降,你们准备抓捕郭景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处境危险,假如郭景春落入你们手中,我岂不是就暴露了吗?这时,我才同凌舒雅接上了头,告诉她,抓到郭景春后,让谢恒远带队走一条小路,我会策应她。但这时,我并不信任她。”
“‘灰狼’也是在这个时候空降到康城地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