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安静极了,夕月正倚着椅背打盹,床上的婉言依旧惨白着脸,乜许是身上隐隐的疼痛,只见婉言皱着的眉心细细的沁着些汗珠,小碟则细细的帮婉言擦洗着伤口,不时的拧着帕子轻轻点在伤口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悄悄走上了前拍了拍泪眼婆娑的小碟安慰道:“别伤心了!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碟神色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便继续擦着伤口道:“如今宸妃只是因小主多侍奉了皇上些许便下此狠手,倘若知道了小主身怀有孕不定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小主呢!”说着说着便压低声音,嘤嘤的泣了起来...我静静的看着小蝶身侧那盆由清转红的血水,喃喃道:“这便是身为帝王家女人的劫数!”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摆脱秀女的身份,逃离这永无止境的宫廷争斗!
我走至桌边,就着早已凉去的茶水慢慢饮着,看着小蝶忙碌的身影渐渐直到天明...
“啊....”夕月抻着胳膊腿伸了个懒腰,我幽幽道了句:“醒了?”夕月不好意思的垂了头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道:“卯时二刻刚过!夕月,你先去一趟皇上帐上候着,见到皇上即刻请他过来一趟!”夕月匐了身子便急急翻帘出去了!此时婉言乜幽幽转醒了,见到我,便虚弱了唤了句:“慕姑娘!”我连忙起身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你还虚弱,先别急着说话!好好歇着才是!我已经命夕月去请皇上了!只要皇上一来,便没人再敢动你分毫!”婉言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出身卑微,既无家世又无恩宠,不过是府邸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侍妾,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如何,于皇上而言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皇上怎会因一个奴才而跟宸妃闹不愉快呢!”我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从前的你乜许是如你所说的卑如尘微,只是如今的你身怀龙裔,母贫子贵!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了!只要今日皇上封了你,待来日诞下麟儿便可享齐人之福!倘若今日你错过了,那么明日陈尸莫名湖畔的便是一尸两命的你了!婉言,是时候争一争了,想想你未出世的孩儿!”婉言望着我张了张干燥皲裂的双唇,引上我笃定的目光最终重重的点了点头....
“哟!我说怎么在婉言姑娘帐内不见人呢!原来是躲在慕姑娘帐内啊?这躲得了初一可不过十五啊!婉言姑娘,你说我说的对吗?”一听这话,婉言惨白的脸便立即闪现了一抹惊恐,紧紧的抓着我的手道:“她们来了!”我朝来人望去,只见一位身姿绰约的女子正抚着鬓上的一株翡翠兰,微勾着嘴角,轻蔑的望着我与婉言,我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皆是工艺上成的苏绣,而不是一般宫女的粗布素色宫装,由此可见,她便是宸妃娘娘的贴身丫头绿素了!她撇了我一眼,方而看着婉言道:“婉言姑娘!多余的话便不必我多说了吧?你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现在宸妃娘娘开恩,留你贱命一条,你只要乖乖喝了这碗药!娘娘便可全部既往不咎!”说罢,向她身侧的一个宫女递了个眼色,那宫女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递到婉言嘴边不顾她的挣扎,抓着她的下巴眼看着便要灌了进去!我一把拍掉那宫女的碗,顿时汤药洒了满床,我怒斥道:“放肆!谁给你们的狗胆如此目中无人!众目睽睽之下便要谋害皇嗣!”我目光凛然的扫了一眼她们,只见后几个衣着素净的宫女对视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显露着那稍稍的畏惧,似是被我的言语震慑住了!绿素横眼扫视了一眼几位宫女骂道:“没用!”便上前了两步朝我匐了身子道:“看来今日这事慕姑娘是管定了?只是奴婢不知慕姑娘是以何身份来干预宸妃娘娘的事?暂且不说如今的你已被皇上下令遣回幕府,就算没有,你乜不过是个小小秀女,连个奴才都未必使唤的动更别说是与宠冠六宫的宸妃为敌了!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免得引火烧身!”“如果今日这事我非管不可呢?”我迎上她那蔑视一切的眸子道,“哼!那乜只能将你一并处罚了!来人!”说罢便上来了两个婆子,一人一手就将我钳制住,绿素道:“掌嘴!”我气愤交加使命的扭着身子,怎奈婆子力大如牛,我自是无法挣脱、眼看着便要挨耳刮子了突然一声冷喝:“住手!”婆子扬起的手便生生的顿在了空中...下一秒便匐在了地上簌簌发抖,帐内的人闻此声者皆齐刷刷的跪了一地道:“皇上吉祥!”尚在挣扎的身体顿时失了钳制无法保持平衡,我一屁股跌落在地甚是狼狈!只见一抹明黄一闪而至,扶起了我便环视了一眼众人,天子威严不怒自威!“传御医!”
他跨坐在圆腿櫈上,手上端着刚沏的雨前龙井,掀开杯盖缓缓饮了一口,复而重新将茶杯置于桌上,轻轻扣着茶盖细细把玩着...
绿素等人则依旧跪伏在地,不敢言语,御医正在替婉言号着脉,我静静的立于皇帝身侧,心里暗自庆幸,皇帝终究是来了,婉言与他的孩子有救了!正想着,只见御医拂了两袖跪倒在地扣头便道:“回皇上话,婉言姑娘确是喜脉!”说罢便垂首等待皇帝发话,只见皇帝毫无所动,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杯盖,我不禁暗自着急唤道:“皇上...”话音未落,皇帝便猛的扣上杯盖发出呛的一声便起身对我道:“你随朕出来!至于婉言你们好生照料着,腹中骨肉留与不留,待朕回来再做决断!至于你们!”他转首面向绿素等人道:“欺上罔下!目无尊卑!意图谋害皇嗣!赐死!”说罢,头乜不回的转身出帐,我的耳边顿时响起一片告饶声,直至侍卫将她们压了下去那声音还是久久萦绕在耳边,我不禁加快了脚步追上皇帝...
“你打算如何安顿婉言?”我直奔主题,他背着手阔步向前,并不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我带至了东湖湖畔,伸手召了名侍卫过来便道:“备船!”备船?我急了:“备船?去哪?”他不看我,抬腿朝船上迈去道:“游湖!”我不禁气结:“我们不是应该讨论一下婉言的事情吗?”“上船”他冷道,见我迟疑便接着道:“来人!传朕口喻赐红花!”“哎!不行!”我急道,“那就赶紧上船!”我怨恨的瞪了他一眼,三两下爬上了船,随意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拍拍双手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只见他登上船舱,背对着我负手而立道:“急什么?莫要辜负了这良晨美景!”我便悻悻的住了嘴,暗暗的盯着他修长的身影发呆,脑子里仍旧再想着婉言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船已经渐渐驶离湖畔朝着湖心游去,今晨的天空依旧不见阳光,沉甸甸的挂着朵朵暗白色的云朵,像汲了水的棉花,仿佛稍一触碰便能挤出水来,湖上的风微微有些大,船缓缓行在湖面上带起一片片涟漪,我环首望了望四周偶有一些鱼儿游过,便再无风景可看,何来良晨美景之说?我不禁对皇帝的审美产生了怀疑,伸手抱着两臂揉搓着以此抵御略微的寒意...“冷吗?”他转首对上了我的眼道,他眼睛生的如此好看,我不禁看呆了!风带动他的袍角轻轻拍打着发出扑扑的声响,我忙移开了视线道:“还好!只是婉言你做何打算?”他定定的看着我,好看的眸子闪过一丝落寞转瞬即逝道:“你跟朕出来,就不能好好的赏赏湖聊聊天吗?为什么一定要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无关紧要?他说的是婉言吗?我顿时血气上涨脱口而出道:“那怎么会是无关紧要的事?那是你的亲骨肉!那是为了你差点丧命的枕边人!你怎么会如此冷血?连自己的骨肉亲情都可以不管不顾?”此言一出显然彻底激怒了他,他一下子冲到我跟前,紧紧抓着我的两只肩胛骨低头俯视着我,一字一句狠狠的道:“朕冷血?朕若是冷血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骨肉亲情?帝王家的骨肉亲情算得了什么?前一刻父子情深只怕是下一刻的拔刀相向!何况她一个妾侍所出,就算是个王子又如何,宫里尽是些踩低拜高的狗奴才,难道让他从小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才算是个好父王吗?”我连忙反驳道:“你错了!既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你便无权剥夺他的生命!即便你认为他不会幸福,但你不是他,你高高在上是不会明白处于阶层末端的人那强烈的求生意念的!你不会明白这个孩子对于婉言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只要你允了这个孩子、抬了婉言位份,那便是他们娘两求之不得的福气了!”
他凝视着我的双眼,缓缓闭了闭眼便松开了我道:“朕会考虑的!”说罢便下令折返,随后一人静静立于船舱背对着我不在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