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连绵不绝的下着,拖沓的马蹄声亦被厚厚的积雪隐去了大半,不似往日那般清脆响亮。挑开帘子望了望窗外却什么都看不清楚,白簌簌的雪花见了口便飞快的扑了进来,我忙置下帘子低头看了一眼紧抱在手中的锦盒,耳边回荡着临行前那小吏的话语:“这一十六条九龙蚕天性畏寒惧热,加之繁殖量低存活率不高,这可是宸妃费了大气力才好不容易集来的!千金难求,可万不能出了差错!蚕身会随温度的变化而变幻,若是常温舒适则蚕体是呈剔透的玉白色,若是热了躁动则蚕体是呈浑浊的绯红色,若是冷了则会蜷曲蚕体呈冷凝的玄黑色!无论热了冷了蚕体终将死亡且毫无疗效可言!因此姐姐定要注意蚕体的温度变化,只要控制得当那便无碍了!”这虫子这样玄乎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效吗?到了傅府时,雪势减缓,我拿起薄的棉帕子裹了锦盒便下了马车,管家一路带着我便先去了傅老将军的卧房,刘御医早已煎好了药,只待我手里的九龙蚕入引了。白子厷与傅二小姐乜早早候在了屋里,床榻上的傅老将军上半身垫得高高的,脸色蜡黄双颊深陷,四肢枯瘦腹部肿胀,不时朝着丫鬟手中的痰盂吐上一口,复像瞬间顺了气儿似的靠回背垫上张着嘴微微喘气,这样的他俨然看不到当年驰骋疆场时那股摄人心魄的气势!傅二小姐正轻轻的顺着他的背,不时低语询问一番,白子厷则静静的立在一侧,垂着首目光冷凝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见我进来大家不约而合的看向我,我上前一一行了礼,随后立于桌边便将锦盒上的缠缚层层打开,一开启盒盖众人皆被眼前的蚕虫震慑住,只见盒内正躺了一十六条浑身泛了淡淡寒光的蚕虫正蠢蠢蠕动着,每条虫都长了九节,蚕体上有着鳞次栉比的龙鳞纹路。刘御医拿了个木质的镊子轻轻夹了五条出来便用汉白玉臼杵取了汁入药,我连忙将锦盒重新裹好,净了双手便服侍傅老将军用了药!我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老人,头一次感觉到生命的渺小,人生在世争的再多又用什么用呢?就算手执三十万兵权在病魔面前亦是个垂死挣扎的可怜人!傅老将军服了药便躺下歇着了,众人一并退了出来。傅二小姐看着我到:“我们见过!没想到你居然是祖父的有缘人!”我微微颔首,眼一抬便对上了白子厷的那抹深邃,随即便垂了眼。傅二小姐道:“傅伯,待她去偏间安顿好!”旋即又转向我道:“这九龙蚕就麻烦姑娘好生照应了!”我朝她福了身子道了是便随着管家离开了。
管家带我来穿过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游廊后便来到了一座雅致的小别苑,寻了间屋子便将我让了进去道:“姑娘请随意,这阁楼地处傅府最高处,又是南北朝向平日日晒充足且通风干燥对九龙蚕的养护最是好的,在老爷痊愈之前还请姑娘好生呆着!饮食用度一会儿小的就派人送来!”说罢便退了出去。我环视了一眼这座临园而建的复试小楼台,屋内陈设雅致,同样的在窗前架了一把琴,伸手抚了一把,音色潺潺如珠落玉盘,是把好琴!我踱至美人靠前,俯视着不远处重峦叠嶂的楼台亭宇及楼前刚被大雪雕琢过的遍地银华心里暗自感慨其气势恢宏丝毫不逊皇城....
窗外已经放了晴,正午的日头被厚厚的云层遮去了大半正散着微弱的光,打在我脸上迷离了双眼。我收回思绪,一回首便看见了摆在桌案上的锦盒,遂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忙打开锦盒却发现蚕体微微带着带灰色,冷了!我连忙将搁在角落的火盆移至桌边起了炭火,屋里的窗留着一扇关了两扇,便重新坐回桌边坐下撑着脸细细的观察着蚕体的变化。过了一盏茶得时间,蚕体的颜色逐渐便清我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反复的查看九龙蚕的状态,不知不觉天便渐渐暗了下来.....
是夜,我拿了若羌枣喂过九龙蚕再往火盆中加了几块炭便深觉乏累熄了烛火欲上床歇息,怎奈竟毫无睡意,索性睁了眼看着窗外依旧亮如白昼的天色,高悬的玉轮与远处楼台上的积雪交相辉映着便深有'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之感!我不满足于这撩人夜色的一隅,遂披衣起身踱至窗前贪婪的望着这片在朦胧月色下愈发诗意的傅府全景!出了小半天的日头,厚重的积雪亦融去了大半,游廊盘旋的屋脊与园里的枝桠、假石皆露出了斑驳的黑色,在月色的照耀下影影绰绰形态各异宛如一副不经刻意雕饰的天然水墨。夜色静谧愈发勾起繁繁心事...
我回首坐于琴案前,双手覆于琴面,就着潺潺月色便弹起了秋风词: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曲未罢,屋外却传来了婉转悠扬的箫声,与我的琴音相融,尽是如此默契!霎时,整个楼宇余音袅袅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