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堂,满室的喧嚣如洪而至,我悄然回到皇帝身后站定便侧目悄悄打量着他,这样一个政治宽和,爱恤民命的皇帝正被人悄悄算计着,我该说吗?不说的话,朝廷即将迎来另一场政变,死伤无数;说了的话,那是我的生身父亲以及慕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性命,以及白子厷....
翌日,早朝时分便传来傅老将军晕倒在朝堂上的消息!傅老将军年事已高,夏末便曾传言说傅老将军得了石水症,盛传其:“腹大如箕,腹大如瓮”,故而修养在府不问朝堂之事,不知今日怎的又来上朝了。如今太皇太后正一批批的派着御医前去诊断,只怕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傅老将军一倒整个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无不涉及那三十万兵权之事,皇帝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样子。连我都不禁替他捉急,如今傅老将军命悬一线如若趁此机会收回兵权那以后的皇位不就坐稳了吗?如果放任不管那这兵符一落白子厷手里...白子厷,原来那晚他说的时日无多是这个意思吗?他早就预谋好了就等傅老将军撒手人寰了?他深知皇帝与傅老将军的外戚关系傅老将军虽贪权势却乜不会公然反他,只要他控制了傅老将军不让其交出兵符便是掌握大局了!那么这么说来皇帝此次赢面不大了?我该说吗?可是我身上又肩负着慕家的荣辱,三十余口人命!还有白子厷的野心,慕姗然,你在乎他的不是吗?你明明知道却没有揭发除了慕家的原因难道便没有许许的私心吗?我不敢细想,忙端了参茶去了前殿....
“皇上吉祥!”我行了礼便将参茶搁在桌面上,盛了小半碗便呈与皇帝。他正翻着奏折,颦着眉便道:“如今灾区重建已然斥资不菲,这二十三的丰天祭祖便无需铺张!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回头全兑了款拨给灾区,务必加大力度完善灾区重建!”李公公应了声,皇帝便翻了另一册折子,又道:“眼看年关降至,各大王侯的赏赐还是照旧,回头传来皇后,让她吩咐下去,今年各宫就都随意些,待明年百姓日子上轨道了朕在酌情增补!”说罢便闷头看奏折了,我轻轻唤道:“皇上看了这些会儿奏折了还是喝口参汤解解乏!”他正要回绝一瞥眼见是我便接过碗低头喝了起来,“往后还是沏壶茶水便可!”我忙垂了头应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叫他瞧见了心底的秘密..
冬日午后按惯例都是煨些滋补益气的汤以备皇帝午憩后起来喝,罐里的汤不时发出欢乐的啵啵声,明快的火舌不断在罐底跳跃着。我手执勺柄轻轻拌了下汤料便静静听着宫女们七嘴八舌的午后闲谈,“听说了吗?宸妃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神医,说是只要集齐一十六条九龙蚕,配以药引再择个吉时以吉人服侍入药,定能消除腹胀呢!”一个宫女道,“是吗?哪那么神啊整个未央宫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能信吗?”另一个道,“可不是,宸妃娘娘却深信不疑,说是已经命人前去南方寻蚕了,还命了钦天监合了各宫八字!”“是吗!”宫女们齐齐唏嘘一片,我皱了皱眉,这差可不好当、不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个所谓的吉人亦是脱不了干系。如今的宸妃可是深恐失了她母家这棵大树,此举亦是孤注一掷寄托了她无限的期望!正想着,小安子便急急进来道:“慕姐姐!太后召你过去呢!”我刚要掀起炖盖的手猛的一滑便被一股作势猛然蹿出的蒸汽舔了手,一顿热辣我忙缩回手含在嘴里道:“可知是什么事吗?”“不曾听说!”小安子忘了我一眼忙又撇过头去,我拿了块布端起了炖罐,将汤倒进了炖盅,嘱咐了夕月声便动身去了无极殿...
无极殿是皇帝生母皇太后住的,一般除了妃嫔需要晨昏定省外我们这样的宫女是不长见到的,我入宫这些时日了便是一面乜没见过她!我内心微微有些忐忑,亦隐隐有些不安...
入了无极殿我垂了首匍匐在地行了个大礼道:“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吉祥!”“起来吧!”太后慵懒又不失威仪的声音从上飘来不时夹杂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我微抬了眼便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坐在殿堂的凤椅上,身边匍匐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宸妃,二人睥睨的俯视着我,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压迫感!我忙垂了眼,待太后发话。她乜不急,便继续柔声宽慰着宸妃,不一会儿便来了个着藏青色官袍的小吏,太后方看向我道:“你便是慕姗然?如今亦是你的福泽能够为傅大将军奉药!你定要好好服侍着知道吗?”我的心咯哒跳了一下,我?接着太后便对小吏道:“你将酉神医的话尽向那丫头说仔细了!可别出了什么纰漏!”说罢,接过宫女递来的汤婆子便侧了身子望着我。“是!”小吏便转向我道:“由于姐姐命格与傅大将军相辅成,故劳烦姐姐在明日起将一十六条九龙蚕分三次给刘御医入引,每日巳时二刻立即服侍傅老将军入药待三个疗程后便可痊愈!”如此简单?我抬眼望了望太后与宸妃皆是一脸笃定,遂行了礼:“能侍奉傅大将军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定当伺候周全!”太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若事事成则必有重赏!”我福了身便退了出来....
未待我回到宣室殿奉药的消息便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我一回宫,宫女小太监便一窝蜂围住了我道:“天啊!慕姐姐是傅大将军的吉人乜!若傅大将军真的痊愈了那你便是傅大将军的大恩人了!”我心里苦笑,这样的事乜就表面风光,个中厉害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入了殿,我回了皇上关于出宫奉药的事,他脸上亦淡淡的,看不出表情。末了便嘱我一句:“万事当心!”
是夜,我不当值便早早睡了。直至二更时分,屋外想起了敲门声,今夜夕月守夜,难道她这么早就可以回来了?我起身披衣下床一打开门便见一抹明黄立在门前,几片雪花从他的身上飘进了门里:“皇上怎么来了?”他一把搂过我衣襟上的雪絮随着拥抱的温度渐渐融化了沁湿我的中衣,我感觉到森然的冷意和他身上浓酽的酒味:“朕不该来的!”他就站在门外说了很多很多,有他的无奈亦有他的不得已...皇帝走后,我点了火静静坐着,脑子里满满盘旋了皇帝的话、父亲的话以及白子厷在蠡王府花园里看我的眼神,慕姗然,该如何取舍呢?我看着不断滴垂的烛泪直至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