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起床了,梳洗打扮后还要跟嬷嬷修习明日面圣时的规矩。”天刚蒙蒙亮,浅夏打了盆清水站在屏风外唤我起床。
“嗯,进来伺候我更衣吧。”我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下来,原是计划着捏个术法让浅夏替我修习礼仪,可如今突然出现的木祈言让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做个凡人,心中不免有些气闷。
用过早膳来到前厅,教习嬷嬷早已在此等候,各院的小姐们也陆陆续续来了个大半,我嗅了嗅,没有夜蓁。
当我发现来习礼仪的是木祈言的替身是心情更加阴郁,因着自天地伊始就未曾守过什么规矩,所以结束时硬是被教习嬷嬷多留了一个时辰。
夜色渐浓,窗外几点星子,三两虫鸣,我悻悻的倚在窗前对月独酌,想着木祈言的出现为何让自己如此沉不住气。
“你怎么又喝酒,今日的药可曾服了?”一道黑影闪到窗前,我就着月光认出了一袭青衣的希泽。
我刚想回他,猛然想起隔壁的木祈言不由惊出了汗,随手捏了一个定身诀给希泽,并把他拖进了屋。
关好窗,我解了希泽的咒,解释道:“我隔壁有人。”
希泽笑了“你何时变得这般胆小?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我还以为我今日要委身于你了,其实你就是想占我便宜吧,直接说嘛,这天上地下想占我便宜的女仙多了去了,我理解。来吧,不要钱。”说罢希泽将自己的衣襟往开拉了拉。
“这么多年只有你的脸皮随着年龄长了,当年你鳞还没长全的时候就来我莲池游泳的时候,该占的便宜想必都占完了。”
“那你不应该对我负责吗?”希泽高大的身影向我逼近,脸上还带着些许戏谑。
“呃……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手从我腰上拿开,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来我池子玩儿的时候差点折了我,哎哎哎,没错,就是你现在手放的地方。”我后退两步拍落了希泽放在我腰上的手并控诉他当年的罪行。
初次见面他是个个性臭屁样貌可爱的熊孩子,而我是一朵尚未化形的莲花,他从无妄海跑出来发现了我和蓁蓁住的幻音池,嬉戏一番后便决定将幻音池归到自己名下。那时我和蓁蓁虽未化成人形,但毕竟早有灵识,让他玩乐不过是不想与他计较,没想到他竟不识好歹占我家园。于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技不如人的我最后被希泽捏在了手里,虽说希泽后来一再解释说他当时没想折断我的茎,可我依然觉得当时若不是父神出现,我就要被腰斩了。
希泽听到我的话果然悻悻,闪身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你果真要嫁给那个皇上做小妾?”
“嗯,鄞都找遍了,只有宫城没找过了,而且宫城有屏障,我不留在这里怎么找蓁蓁啊。”我走到希泽旁边坐下:“而且只不过一介凡人,待他百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若能让凡人近身,岂不丢了我堂堂万木之源的脸。”
“也罢,那你到底怕隔壁什么?”
“隔壁祈言。”
“啊?”希泽处变不惊的脸上多了一丝惊愕。
“嗯,她如今姓木,是丞相府家的小姐,我不知她到底有何目的,只能小心行事。”
希泽皱了皱眉,“想必天界也想找回夜蓁?可让轻木殿如今那位找,不怕出什么乱子?”
“不知道,不过我还可以应对。”
“嗯,那你务必小心。”
“所以你还是别来了,我要是找不到臻臻自会离开,出宫告诉幽白一声,也让他多加防范,不过毕竟祈言修为有限,想来也认不出那只老狐狸。”
“好吧,”希泽眼眸明亮的看着我,“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来我做不到,过些日子我和你们一起找夜蓁。”
一道青光闪过,希泽就消失在了我眼前。
一夜好眠,就在我天真的以为我的危险只有祈言一个的时候,天界的司命给了一个大耳光。
翌日清早,宫人将秀女们带到等候的宫殿,又根据家世的高低分了层次,木祈言自然位居榜首,第一个进去。我也不算太差,第四批进入,并不用久候。
“凤小姐,你虽贵为右丞的妹妹,这般傲气凌人岂不辱没凤家家风?”正在我百无聊赖等候之时突然从前方穿出的怒喝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只见一身着粉色衣裙上绣着妖艳的牡丹身着贵气的女子面色微红面容愠怒的面向一身着青衣红莲衫的姑娘。
“与你何干?”凤青辰戏谑的望着粉衣女子。
“木姐姐问话于你,你总该应一声吧!”粉衣女子眸光微烁引人怜惜,可惜了周围不是各府的小姐就是宫女太监。
“婉柔妹妹无妨,是姐姐无趣,怪不得凤小姐。”一袭白衣的木祈言拉起岳婉柔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凤青辰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姐妹情深,并未做任何的言语,眼底闪过一缕不耐烦。
“姐姐心善,可是这凤青辰太霸道了些。”岳婉柔气鼓鼓的对木祈言说道:“姐姐好心搭话,可她眼里根本没有姐姐。”
“选秀的时辰快到了,我相信凤姑娘只是心中有事并未注意到我罢了,我们且先面圣可好?妹妹这般模样惹得陛下不开心,那可是祈言的罪过了。”
好一副圣母面孔,我不由得心中嗤笑,岳婉柔的父亲是木府属臣,她自然向着木祈言。然而木祈言道得句心中有事,听到有心人耳朵里就不那么回事了,选秀在即心中有事是忧思过度还是别有心事就不好说了。然而堂堂上神何须在这宫中虚与委蛇,同一介凡人置气,我心中的疑虑更加深重。
“入!”一声尖锐的号令打破了我的思绪,也终止之前的闹剧,木祈言一行人进了内殿。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正当我思索以后该怎么办时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在我周身淡淡的弥漫开来,仿佛身上的细胞都开始跃动,我急忙放出一缕神思。
莹莹细丝轻轻飘过大殿,最终停留在了大殿柱后的人影前,此人一身宫女扮相,然肤若凝脂,皓月凝眉,唇色红润,手指纤细如玉,俨然是宫中溜来凑热闹的公主,我细细感受,没错,身上的确有些许青莲之力,甚是微弱但足以让我欣喜不已。
正待我有所动作时,“入!”又一声号令打断了我,然而此时却是该我进殿了。我不由得有些恼怒,却也不得不收了神思,低头向内殿走去。
低头入殿,大殿一片肃穆。
“尔等都是各位卿家府中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大殿中央偏左侧一阵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之间正中央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身着华服,眉目如月清明且凌厉,透着一分戏谑,两分不屑,薄唇微翘,微斜的半倚在龙椅上,修长的手指轻巧着龙椅的扶手。
男子左侧的华服美妇看似三十有几,面露威严,应是皇帝的生母左相木承威的姐姐木祈言的姑姑孝仁皇太后木承烟。
“岭南织造府李玉君见过皇上,见过孝仁皇太后。”
“翰林学士府张韵之之女张麓桐见过皇上,见过孝仁皇太后。”
……
“吏部侍郎府莫白之女莫安见过皇上,见过孝仁皇太后。”
“翰林家姑娘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太后圣口亲启,目光将我们八人迅速扫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张麓桐身上。
“回太后,大约读写女训女戒。”张麓桐低眉颔首轻作揖,宫礼做的十足。
太后点点后,目光慢慢挪动,竟转向了我:“汝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回太后,臣女有修习古琴,平日里也喜欢看写诗书女德之类的。”我也不慌不忙的施了宫礼,其实女德女训女戒向来是为我所不耻的,为了进宫却也耐着性子读了些。
“哦?如今修习古琴的人可不多见,从上古流传至今的乐谱也不多得,难得,难得。”
古琴的乐谱和弹奏技巧竟是没落了,这是我断然未曾料到的。
古琴源自十六重天重暮殿上神墨炽,因其音色清脆有力,婉转多变,在天宫广受喜爱,后被下界小神流传人间,风靡一时。
我和蓁蓁精通音律,对古琴甚是喜爱,然知重暮君墨炽不近女色,只得自学成才,私底下曾拖幽白讨过些许乐谱来练,却也小有成就,曲风自承一脉,堪称乐器中最拿得出手的一类。
原是以为古琴应为众人修习,为求低调,这下可好,拨了个彩头。
“得太后谬赞,甚是惶恐,臣女愚钝,只习得些皮毛。”我虽不愿如此谦虚,可是做人好难。
“是不是愚钝,弹来听听。”皇帝的声音突然出现,我不由得挑了眉。
官家女子断然没有大庭广众表演的道理,皇帝此意显然不带善意。虽是羞辱,但我好歹也是有着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自是不能同年轻人计较,官家女子这种身份,跌不跌份我还真不在意,于是颔首作揖,答了声“喏。”
宫人急匆匆的将古琴抬了上来,我施了礼走上前去。上琴,就坐,起手,琴音婉转。待我一曲作罢,听的四周寂静无声,片刻后,皇帝薄唇轻启,“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那个弹琴的留下。”
若让我当众弹琴是一种羞辱,那此刻给足了我面子,也给我招致了一堆麻烦。如此不拘一格的风格将我雷的外焦里嫩,让我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竟有些手足无措。
“皇帝,此举有失体统。”太后蹙眉。
“母后,儿臣真的乏了,若您还想继续,您看中的都给我留下就是。”说罢,皇帝起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选殿。
大殿一片寂静。
“莫安,哀家希望你是个明事理的。”看着皇帝离开后太后略带些愠怒地望向我,说罢起身,在一干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只留下我们八个手足无措的秀女。
“小主请跟我来。”一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走向我,向我说道。
“不知公公带我去哪儿?”
“回小主的话,此去净身焚香以备皇恩沐泽。”
皇恩……沐泽?皇……恩……沐……泽?留下是这个意思?我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又问了句:“可是皇上未招我我侍寝啊?”
“回小主的话,咱家也是丰了上面的旨意。”
这下好了,皇帝此举不知给我招致多少敌人。我不由尴尬的摸摸鼻梁,道了句:“公公请吧。”
皇宫的确排场,走到汤池望着温池里氤氲的水面不由想起当年我在轻木殿时的光景,彼时沐浴也不过是有宫娥备好洗具,其他事项全靠手动,好一副心酸模样。许是我和夜蓁过于随性,烦心排场,使得轻木殿变成了整个天界最别致却也最不讲排场规矩的地方,为此天帝没少跟我们谈心,然而我经常不见踪影,蓁蓁自然是不会回应,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司管时运的元顺君曾撺掇着司命星君一起搞了一个投票,天界最自由的神仙,票数高于我和蓁蓁的就只有十六重天的那位大神,重暮殿里的墨炽神君。
真真想不到当初那么随性的我如今竟沦落到如此境地。我查的四周并无行人,随手放了一个结界,在结界里捏诀将服侍我的宫人通通定了身。侍寝什么的,一个障眼法就解决了,何须老身亲自操劳,当务之急找到大殿看到一闪而过的姑娘,虽说不确定,可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