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如此耀眼以至于陈晨一直都是眯着眼睛走路的,习惯性的摸摸脸上的麻粒却想起自己的脸上早就没有这样的东西的了。
人声鼎沸,按照陈清景的话说年岛就是一个大型的货物集散地,所以除了深夜,否则到哪里都有许多的人为了生计而奔波。
生活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最大的理由就是自己还能站在这里,感受不算太炽烈的阳光。
天青色袍服穿着有些碍事,但陈晨仍旧穿着它去逛街,按照清景的话说作为富贵人家总要有些富贵气的。
陈晨在街上随意拦住了一位路人,打听到了整个年城最最繁华的地方。然后转啊转,陈晨就看到许多人围在摊贩前面讨价还价。
陈晨来到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摊,朝着摊主拱拱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摊主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货物。
陈晨有些尴尬,拿出一角银子,想着陈清景的样子,笑道:“麻烦介绍一下。”
摊主不动声色的将银子攥在手里,坐直身体,清清嗓子,道:“小相国寺今日未开,所以众多商贩皆来寺西门街巷叫卖。人多自然卖的货物也较为齐全,像是卖铺合、簟席、屏帷、洗漱、弓剑、时果、腊脯之类就数之不尽。更有赵文秀笔,及潘谷墨,占定这条街巷最好的位置。”
“皆诸寺师姑卖秀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生色销金花样帽子、特髻冠子、涤线之类。”
陈晨点头,离开摊子向前直走,左右观望发现刚刚的小贩所言非虚。此处繁华不下于一千年后的大型交易市场,陈晨对什么都好奇,可有什么都不买,因为他不知道了买了之后有什么用处,虽然自己不缺钱。
的确,自己就从来没有缺过钱,但是自己缺命啊。陈晨有些小愤怒,不过一想到原本三个月后的死亡日竟然变成了婚礼,按照重生前的时间来算,还没挨到结婚的日子自己就挂掉了。
陈晨无奈的摸摸脸,然后忽然发现自己走到了人声僻静的地方,在自己的不远处,有一个算卦的人。
看的电影以及电视剧多了,陈晨对算命一类的高级骗子有着浓厚的兴趣。
“公子所为何来?”
“解惑。”
“那我先说还是你先说?”
“公子若为解惑而来自是公子先说,烦请公子说的详细些。”年轻道士打了个稽首,清澈的眼睛一直望着陈晨。
“好。”陈晨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造价昂贵的袍服瞬间被尘土沾染的暗淡,像被人从天上拽了下来。
“何为生命?”
“生者,命也。其一生存,《战国策·秦策三》:万物各得其所,生命寿长,终其年而不夭伤;其二命运,南朝梁憧嵘《诗品》卷上: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生颓身丧。亦有唐时韩愈《感二鸟赋》:余生命之湮厄,曾二鸟之不如;其三活命,此处未有先贤言明,无法明说。”
“可是我最大的困惑便是活命之说,先生能否详细说一下?”
年轻道士略微沉吟,给出答案。
“每个人能活在这个世界上,感受触及皮肤的阳光,呼吸清新的空气,就是善良的神明们对我们最大的良善。此乃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诚诚恳恳的活在世上,才算不上辜负。”
“那为什么我的周遭都是无法穷尽的恶意?于这个世界而言啊,我就像累赘一样,所有人都嫌弃我,嫌弃我有钱,嫌弃我自私,嫌弃我有大把的美好时间可以挥霍。然后他们就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啊,何必活着拖累所有人的心情呢。”陈晨一直微笑着,清清楚楚的咬着字音,“所有的背叛如潮水般涌来,包括我所有爱的人。然后我就非常的怨恨啊,怨恨他们为什么看不到我在爱他们……”
“他们的世界充满爱,却把我拒之门外……”
陈晨与年轻道士四目相对,年轻道士微微顿首。
“所有的自私都是相对的,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对他们的自私才是他们对我的最大报复么?”陈晨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已经付出代价了,他们还想要我怎样?”
年轻道士不语。
“世界如此美好,我却不得其门。”陈晨收敛笑意。
“公子你还活着,这就是世界对你最大的善意。”年轻道士微笑着说道:“公子有一副好心肠,刚才的话语窥不见多少恶意,只有悔意与怀念。如果非要找些缺点,那么公子的偏执就是最大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自私呗!”陈晨阴沉着脸,不怀好意的说道。
“非也。公子心境很直,需要关爱。”年轻道士打了个哈哈,“像个孩子似的需要爱。”
“是啊是啊,听说你们这一行对待客人都要像是哄着孩子一样哄得开开心心,然后才好收钱。”陈晨笑着道,“就这一点而言你们显然是成功的,我现在很开心,一会少不了的你的银子。”
年轻道士愕然,摇头轻笑不语。
“再问你个事情。”
“公子请说。”年轻道士揉了揉耳朵。
“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玉是最好的玉么?”
“祖母绿色,质地细腻,均匀鲜艳,无杂质、裂纹。”年轻道士沉思,“如果公子手上有这样的玉话,不妨留下,百年之后可为传家之宝。”
陈晨点头后连连摇头,很是同意的说道:“对,你说的对。可是即便你告诉我识别的方法,我仍旧无法分辨玉的好坏。刚巧我手里有一块玉,先生可否为我品鉴品鉴?”
.年轻道士谦虚的说道:“不敢,承蒙公子信任,小道定当尽心为公子解惑。”
陈晨从怀里拿出玉佩,递了过去。
年轻道士小心接过,仔细打量,摩挲着下巴不断沉吟,“公子手上的玉当为绝佳,存在的历史怕不是有几百年了,说它价值万贯也不为过啊。这块玉不说冠绝天下也差不多了,还请公子好好保管。”
陈晨收回玉后又仔细地看了看,还对着阳光证明一下玉清澈的质地。
“先生所言极是,这玉我会好好保管的。”陈晨笑着答应下来,“先生,可知在历史上关于玉的传说,就是那种一听就知道是夸大事实的传说。”
年轻道士一愣,苦笑道:“公子真是好问题,我明白公子的意思,可是一般听到这样的传说都沦为饭后谈资,不会有人真的相信的。所以小道一时也想不出关于玉的传说啊!”
“麻烦先生了!劳请先生在仔细想想,此实为解惑关键。”陈晨态度诚恳,认真的看着年轻道士说道:“当然,我肯定不会让先生白白耗费脑力,一会的谢礼自然加倍奉上。”
年轻道士吐了吐舌,视线转向左面仔细的回想,想了好一会后突然兴奋地一拍大腿,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
陈晨微笑着,示意年轻道士接着说。
年轻道士讪讪的笑着,作为一个有涵养的人大声喊叫是很没有礼貌的,年轻道士轻声咳了两下,说道:“诚我之前所言,像这种流传的传说本应该消逝在时间的长河里,普通人难以知晓。而我知晓纯属是我的师傅在饭后当闲话说的,现在想来当初师傅怕也是当一个笑话讲给我听的……”
“……传说商周时苏妲己乃修炼千年的九尾狐,只要度过劫难修出第十尾便可得道青云上,成为仙人。可是升仙的劫难又岂是那么好渡的?实因此劫为情劫。苏妲己渡劫时失去了一身妖元,化作人形下山,然后就遇到了宿命中的人帝辛……”
“也许是一切因果早已注定,帝辛一眼便深深爱上了妲己,可妲己却不爱帝辛。苏妲己感应上苍,知晓帝辛便是自己的劫难,只是不知如何渡劫。一刀杀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天上的仙位还没有这么不值钱。”
年轻道士喘口气,看了眼聚精会神的陈晨接着说道:“因为不知道怎么渡劫,便得过且过。至于妲己不爱帝辛也数常理,帝辛伐有苏时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而苏妲己那时正值青春少艾,又怎会喜欢。所有的不喜欢便被妲己挂在了脸上,帝辛为了讨妲己开心自是想了诸多办法。”
“时间长了,妲己对帝辛的态度也不断地在改变。帝辛看见了效果愈发的开心了……”
“是啊,帝辛在付出了煌煌大国的气运和千百年后背负的嘲笑与骂名后,妲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陈晨冷笑着说道,“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么?”
“……帝辛说‘无论怎样,一个国家的兴亡都不会因为女人改变’,然后就痛痛快快的点燃了鹿台。”年轻道士低沉着嗓音,“其实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面的:漫天火海中帝辛站直了身体,眺望即将到来的军队。回首望去,苍白的头发被火焰染成了红色,鹿台中无法逃脱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火海中,妲己窥见了帝辛的笑,妲己后悔了……”
“师傅说了,其实那个时候妲己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肉身被烧后妲己修为妖元,然后就用毕生的妖元汇聚在身上的通灵古玉上,拘了帝辛的魂魄。妲己在玉里构造了一个平静祥和的世界,没有亡国之痛的帝辛可以平凡的度过一生,而妲己妖元散尽,只能在古玉世界里化作白狐陪伴帝辛……”
年轻道士长舒一口气,吐吐舌头,“公子,我的故事讲完了。”
“玉里的帝辛记不得以前的事了?”陈晨问道。
“怕是记不得了,这方面我的师傅没有详说。”年轻道士微微弓腰,说道:“我的师傅说在故事的最后还有一句话:听说你不喜雍容富贵,我便许你一生安然……”
陈晨啪啪啪的鼓掌,笑道:“的确是一个好故事,妲己最后怎么样了。”
年轻道士沉默片刻,答道:“身死道消!”
“有个疑问,你师傅是怎么知道的?”陈晨直视着年轻道士的眼睛,摸了摸脸颊。
年轻道士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咳咳,关于我师父的身份还望公子知晓后不要说与他人。”
“可以!”
“其实我师父的祖上摸金校尉,曹操手下***金校尉之一。当然我师父现在也继承了祖上的手艺,成了贼盗……”
见陈晨不说话,年轻道士只好继续说道:“公子这个故事你信么?”
陈晨不答反问道:“你信么?”
“不信!”年轻道士斩钉截铁的说道。
陈晨点头后摇头。“不信,我当然也是不信的!”
陈晨锤了锤腰,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年轻道士,见年轻道士惶恐的摆手后道:“故事编的不错,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拿着吧。”
说着陈晨就站起身,然后就感觉天旋地转,晃晃悠悠的在原地走两步后看了一眼年轻道士:“哎?怎么有三个你?”
陈晨懵了,目光所及皆恍恍惚惚,好似一切都不怎么真实。
“抓贼啊!快来人帮我抓贼啊——”
恍惚间陈晨感到有人死命的撞了自己鼻子一下,那人仓皇而逃,自己被撞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勉强撑开眼皮,看见了惊慌失措的年轻道士扶着自己,还有远处变暗的天空。
“公子!你的鼻子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