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门外再没有声音传来。
笑容再也无法伪装,我慢慢放下怀里的小离,终于掀开了帷幔。除了几个侍从,再无那个身影。
所有的景象都化作虚无,愣怔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一个声音拉回神思。
“阿欢,这是刚才那个汉人给我,叫我一定要交给你。”阿伊丽交给我一个白绸手绢,上面绣着鸢尾的花纹。
那是我的手绢。
我伸手接过,发现里面裹着一枚月白色方形玉佩。
我一看,赫然发现玉佩竟然只剩一半,生生从中切开。
原本上面镌刻的文字和花纹都分成了两半!
那时候,哥哥总能凭借这块玉佩在自家的商铺中拿银子,取人手。
陆坊的所有人凭玉佩识人,手中只要有着信物就能支取陆坊无尽的钱财。
我自小便羡慕他可以有这样大的特权,时常缠着他也给我一块这样的宝贝,可他告诉我世上仅此一块,而且只传给陆家的男子。
此间种种细节,我才打消了对这玉佩的念头。
没想到,他竟将这玉佩一分为二!
我紧握着手中的玉佩,身体有些颤抖。猛然睁开眼,急忙问道:“他人呢,现在在哪里?”
阿伊丽指着南边道:“他们在那边,好像已经走了。”
那是前往大汉的道路,他真的走了吗?
我急忙朝那边跑去!
阿伊丽在我身后大喊:“阿欢!你干什么去。”
脑中一片混乱,脚下飞快地越过青草,穿过营帐与来往的人。我现在只想看到他!
过去如何,以后如何!都暂且搁在脑后!
哥哥,你等着我!
陆明轩与沈越,一白一青,身形挺拔牵着马儿站在一边。
等了许久,明轩终于开口:“走吧,她是不会来了。”
沈越掠过不忍:“明轩……”
他不言,翻身上马。
沈越也翻身上马背,劝慰道:“你若放心不下,等事情一了,可以再来找她。”
陆明轩扯了唇角,苦笑:“她不愿随我回去,找她又有何用?”
转身策马朝一片黄土的沙丘道路之上奔走去,我跑得很快,最终仍只能看到他策马离去的背影。
矗立在原地,目光不敢移开片刻。
“明轩哥哥……”望着他的背影,我低声喃喃。
我来了,你怎么不肯等等我!
眼泪不停落下,他策马愈行愈远,我大声朝他喊:“明轩哥哥!”
喉间好像被什么死死扣住,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被棉絮堵塞一般,闷得我几近死亡。
我脚步无力,眼前泛出一块块的黑点,倒下的瞬间,眼角还渗出晶莹的泪。似乎看到明轩哥哥回首望了我一眼,终于身影像一个黑点消失在远方。
身后马蹄声愈发接近,伊稚斜大声喊着:“阿欢!”
我终于是闭上了眼,陷入一场无边际的黑暗梦境之中,梦中那个女人掐着我的脖子,血红的眼瞪着我,声音凄厉像鬼一样,质问我:“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不!不要,娘亲……”我几近绝望的看着她,热泪一颗颗涌出,手臂在四周乱抓,想求得一出生机。
窒息感快要将我杀死!
更让我绝望的,是她的话语!
我知道,那并不是梦,只是我行走多年以来努力逃避的记忆。
梦里,我仿佛还是陆家的二小姐,有着疼爱我的兄长,府中有和蔼的老仆。春天里,满园盛开的鸢尾。哥哥会带着我偷偷去小溪湖畔捉萤火虫,钓鱼玩水……
自有记忆以来,我便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母亲疼爱我,兄长待我如珠如宝,父亲虽然早早去世,可是有姬三叔在,我也从未缺少过父爱。
我以为我会一直幸福、无忧的生活下去,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十二岁生日那天,一切都潜在变化。而我明明发现,却仍旧一而再欺骗自己……
一身小斯青衫装扮,站在明轩身边就像他的弟弟一样。我经常感叹:“哥,我要是你兄弟该多好!”
他拍拍我的脑袋,笑道:“傻丫头,你是个女孩,干嘛成天想着跟一群小子混在一起!”
我翻了个白眼:“切,当妹妹一点都不好,还是当弟弟好,当弟弟我就可以和哥哥出去玩,还能帮哥哥打架,让一大群小姑娘都喜欢我。”
他哭笑不得:“你姑娘家,要那么多姑娘喜欢你做什么?”
我无赖扯他衣袖:“我不管,我就要像哥哥一样被小姑娘喜欢。”
他无奈:“好好好……”
我高兴地抱着他:“更重要的是,当小子就可以一直和哥哥在一块了。”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大半个身子吊在他身上。
他人高马大的,那时我才十几岁,跟个孩子没有两样。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一笑:“当妹妹也能随我一直在一起。”
我低声道:“才不会……苏画嫄她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她将来是要嫁给你做新娘的……”表情无比哀怨。
那时还不知忧愁是何物,我只是害怕没有哥哥就没人会那么疼爱我了。
他没说话,只是笑着看我,眸中闪过深远的苦涩,半晌才道:“就算她要做哥哥的新娘,你也是哥哥的妹子,哥哥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我眨巴眨巴眼睛,歪头问:“真的吗?”
他笑道:“当然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高兴地笑了,又想到什么,低声嘀咕:“可是我听人说哥哥娶了嫂子,就会把小姑子赶出家门,不给饭吃。好吃的好玩的全是嫂子的,连哥哥也是嫂子的……”
说着说着,不禁撇嘴,心里难受的很。
他先是一愣,后又大笑,摸过我的头顶:“哈哈,瑶儿,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混话。”
我眼睛红红的瞪了他一眼,撇头:“哼!”
他继续温柔牵着我回家:“好了,你放心,谁要敢欺负你,哥哥就将她赶出去。”
我这才仰头问道:“就算是苏画嫄你也赶?”
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宠溺道:“就算是她,我也赶!”
“好,拉钩。”
一大一小的身影沿着夕阳余晖慢慢走回家,身影一点点拉长。他牵着我一直走,我也以为能永远这样。
那一次,却并非如此……
母亲坐在我房间,面色铁青的看着我。
眼中再没有一丝温柔,只有冰冷和仇恨。
她第一次那样看我,离得是那么远,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仇人。我低头认错:“娘亲,我错了,不该和哥哥四处玩,您别生气了!”
她不言,就这么一直盯着我的脸,眼睛像魔鬼一般血红。
一直这样好久。
直到哥哥推门进来,随我一样跪在地上:“娘,是我不好,不该带着妹妹乱跑,您要罚就罚我吧。”
她仍旧不言不语,煞白的脸色。
许久,她终于从椅子之上站起来,冰冷命令道:“明日起,不准再胡闹!”
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从前,她几乎所有的关爱都在我身上。从那一日之后,她对我不闻不问,加倍去疼爱哥哥。
我没衣服了,她不知道;我饿了,她不知道;我受伤了,她也只是哦一声。
所有的关心和爱护,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母亲的忽略,让我陷入极大的难受,哥哥比往常更加对我好,连三叔也经常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我不甘心的询问过她:“娘亲,是不是瑶儿做错了什么,您不要生气好不好,瑶儿一定会改。”
她总是淡淡的挥手,任凭我说了许多的话,她都只有一句:“我累了,你没事就退下吧。”一眼都不肯看我。
语气淡漠的好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我心里难过得就像被挖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