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别后,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我坐在草坡山,凝望远山夕阳,心中无从理清。
小离从身边的小篮子缓缓爬出来****我垂下的手指,转着明亮的眼睛,匍匐在我脚边,十分慵懒倦怠。时而哼哼上几句,好像在说:阿欢,别发傻了。
身后脚步将近,不急不缓,不轻不重,草儿簌簌响动。
伊稚斜坐在我身边,伸手抚了抚小离洁白的绒毛,目光投向我凝重、略带忧伤的脸。
我并非未闻,只是不知为何,不想言语说话。
或许,这是悲伤表现,和资本。
伊稚斜缓缓开口:“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父母会生出你这样的姑娘来。美丽、机敏,我查遍汉地许许多多安姓世家,也没找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你的过去竟然是一片空白。”
他竟然派人去查过我!也是,我来路不明,无根无本,他怀疑我也是正常。
他伸手抚上我的右手手腕,我怒瞪他:“放开!”
伊稚斜不理会我,伸手温柔抚上手腕上那条狰狞的刀疤,我不可自抑地有些颤抖,好像再一次纠缠在生死边缘;再一次体会眼前渐渐变暗;再一次与着世间所有的美好一一告别;再一次在绝望之中挣扎。
我脸色一寸寸变白,他细细的看着伤疤,眸光深邃,带着审视和探究看着我:“阿欢,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平静地和我说过这么多话,眼眸中的兴趣只让我觉得刺痛。
对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与事产生好奇?
我尽量平静地问道:“伊稚斜,你有没有体会过一个人走了很多年,只想找到一个自由安静的苟活之地;你有没有怀着千千万万的疑问,却不敢去寻找答案;你有没有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只是想将过去的一切掩埋的那片金光闪闪的黄沙之中;你有没有像我一样,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伊稚斜神色变得复杂起来,眼瞧着我说得越来越激动,动唇想言什么,终究是闭嘴。
我从草地上忽然站起看着他冷笑道:“你有吗?你没有!你只想满足你的好奇心,你只想将一切都掌握在你手心里,你只想着怎么让我留在这里做你的玩偶!”
他从草地上站起来,深深看着我,支吾:“我……”
我继续道:“你很想知道我的事,是吗!好,我告诉你!我十二岁的时候,我母亲在我的马背上扎进钢针,十三岁的时候在我身上下毒,十四岁的时候掐着我的脖子问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人从汉地四处流浪……”
伊稚斜越来越惊愕的看着我,眉头紧锁,忽然用力的抱紧我失控的我,在耳边连连说道:“阿欢,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抬起右手腕,挽开衣衫,将那道狰狞的伤疤露出来,淡淡道:“你不是一直疑惑,我手上这条疤吗?这是我用利刃狠狠划开的!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想过活着!”
“不要再说了!”他紧紧将我抵在他的胸膛,力气越来越大,仿佛是极其珍爱怀中的女子。
我冷笑地推开他:“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
他像是被我的话震撼到了,站在原地,脸上充满着同情。
我心里却很不舒服,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同情,最廉价的也是同情,最虚伪的也是同情!
而我,不要别人同情!
我大步的朝远处跑回,连身后的小离也懒得管。
伊稚斜并没有追上来。我长吁一口气,改跑为走。
“阿欢!你给我站住!”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我回头一看,云珠儿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目光凉嗖嗖的射向我,眼中的怒火恨不能将我活活烧死。她这样的眼神我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看得我心里十分不快。
从上次她知道伊稚斜送了小离给我之后,便很少来找我玩耍。如此眼神,十有八九又是为了他。我仅有的耐心也消磨的所剩无几,心里难免感到厌烦。
但转念一想,我和她终究是没有根本性的矛盾,实在不想和她闹僵。
遂软声问道:“云珠儿,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气势汹汹地走到我面前,我尚未反应过来,她扬起右手就是一巴掌!我顿时被甩的耳根嗡嗡叫,嘴角被甩破了,流出了血,左边脸颊火辣辣的疼,不用说定是肿了!
眼眶中不由自主蓄出了泪,但我不想哭给讨厌我的人看,我深吸一口气,眨巴眨巴眼,又将眼中的泪给逼了回去。
我抬眼平静地与她怒火熊熊的眼睛对视:“云珠儿,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过分?敢抢我喜欢的人,我还有更过分的!”她扬起左手又想落在我脸上,我死死捏着拳头,准备随时还回去!
就在我以为她的另一掌就要落在我脸上时,出乎意料的一只手擒住了她的手腕!
那个自称是我的哥哥的汉人和一个白袍男子站在一处,脸色都隐隐带着怒气。白衣男子看了看我的脸,眼中噙着一抹关切。
云珠儿大怒,挣扎道:“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不敬!”
那个汉人将她朝旁边一推,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你敢打我妹妹,还想我对你尊敬吗!”
云珠儿一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我:“你!她是你妹妹?”
他冷睨着她,寒声道:“原以为草原上的人豪爽洒脱,原来都是像你这般持强凌弱,凶狠蛮横的人!真叫人大开眼界!”
“你、你给我等着!哼!”说完她就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跺了跺脚跑离。
云珠儿倒是聪明,没有抬出自家老爹的名号来,不然这牧将军的老脸从里到外都要被骂个干净。
我望着她跑离的背影,一想到她恨不得撕了我的眼神,低低叹了一口气。
此次,我与她可算是彻底撕破脸面。
人人都道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也并非完全不可取。
阴晴不定,恍若风云多变的天气。上一次还在教授我马术,今天就忍不住行强势武力。最最丢脸与悲哀的,竟是为了一男子?
女子,何其悲哀!
一只手快要抚上我半边烧红的脸,那人满目疼惜道:“瑶儿,还疼么?”
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俯身行礼:“多谢出手相救!”
言语冷淡却恭敬,表情漠然却暗隐情思。
宽厚的手掌停于半空中,又颇为尴尬的收回。他目光盛满难过哀伤,无措轻声唤道:“瑶儿……”
我不厌其烦的解释:“我已说过,我叫安欢,平安欢乐的安欢,不是你要找的人,告辞!”
我抽身离去,那人举步就要追上来,却被身边的白衣男子拉住了:“明轩,之瑶姑娘如今只怕还是不愿见你,不如你先去营帐吧,让我与她说说吧。”
陆明轩叹气道:“也好,那便劳烦沈兄了!”
白衣男子温雅一笑:“不客气。”
陆明轩道:“那我先回营帐,你替我好好劝劝她。”
“好的。”
他们的对话皆被我听了去,面无表情的向前走,我倒想看看他是想如何劝我!
沈兄?莫非他是……
身后脚步不急不缓的跟上,我当作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朝自己的营帐走。
原以为他会有很多长篇大论,亦或者是名词章句等着我,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一直走在我身后几步不远的地方,默默跟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