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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被子引发的哲学

李安民认为自己混成现在这个模样,还有人去帮他,这种帮助一定是无私的,是值得他无比珍惜的!这就是当蔡嘉年救了他后,虽然自己差点被冻死,刚从鬼门关逃出来,却又能立即轻松无比的闲扯淡的原因!他不仅身体暖和,还感受到了内心真正的温暖!

这种温暖和近两个月自己的遭遇对比一下,差异还是很大的。他又想起来他是怎么被狗追咬!被人赶还被人揍!之后,蔡嘉年还是称呼他为安民,因为李安民比蔡嘉年就小了十来岁,所以安民就直接喊他老蔡了!

安民永远觉得,老蔡的那床充满霉味、沾满油渍,脏兮兮的被子,比商场里摆着的所有被子都温暖!

老蔡长得比李安民俊俏的多,他很安静,但是眼神很有精神。一脸灰黑,却是充满了淡定与自在。个子不高,以前也就一米七,因为腿脚的原因感觉又矮了。他穿着破烂,衣服颜色和安民差不多,连气味都差不多,都是一股馊味。唯一和安民不一样的,老蔡自己给自己剪头发,还剪的很短。他说很多年都自己剪头发的,哪里脏都行,头发又脏又长他受不了,太痒了他睡不着。

老蔡出生后就一直生活在汉中,但是乞讨的时间并不久。并且,他是还个货真价实的大学毕业生哩!家庭环境居然和安民差不多的,父母早就不再身边,但是具体什么原因,老蔡一直没告诉他。他也是由亲戚带大的,上大学后就勤工俭学了,不再依靠亲戚。

他也不是天生的残疾,是大学毕业在工厂实习时出的工伤,不能干体力活,甚至拄个拐走路时间太久都不行,彻底失去了劳动力。原本就没有父母的他,出了这样的事情,亲戚不可能养他一辈子的。原先的工厂也因为管理不善倒闭了,他不愿意再拖累任何人,就瞒着亲戚一个人跑出来了。

老蔡也一直过着流浪的生活,而且刚开始的时候,经历的可比安民经历的艰苦的多。好在他作为乞讨工作者的硬件设施比较好,坐在那里不动,把残疾变形的左腿往外一摆,再加上一脸灰黑和那一头剪得坑坑洼洼的头发,看着就着实可怜了。他不用说话,都会引来好心人给他塞钱。开始很排斥这样的事情,后来也就习惯了。老蔡乞讨从不会在前面放个碗什么的,人家给钱都是直接塞到他手里,或者放在他前面的地上,并提醒老蔡收下。然后老蔡会很诚意的表示感谢!

老蔡平时为人很好,所以还是认识很多同行的。关于没放碗这个事情,同行提醒他不够专业,他却无所谓。老蔡说:“要钱,不如人家发自内心的给你。主动要,人家给你一元钱,还在怀疑你是不是骗子。你其他各方面做专业了才是行!能找到别人的同情点才是专业!人家给你的钱也绝对不止一元!”

他几年前还有个本子,把那些给他很大帮助的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记录下来,希望如果哪天有好转了,再回去报答或者还钱给别人。

然而几年过去了,他没有好转,也没有其他谋生的路。没有公司愿意用他,工厂招聘看门的都不要他。于是,他目前只能尽量把乞讨干的更专业一点了。在多年乞讨过程中,他看遍了人间冷暖。经历的事情也比安民的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在当下,老蔡足够成为安民的老师了。后来安民说,老蔡教会他的第一件事情,其实就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教会安民一定要无私的帮助别人,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不一样的温暖!可是老蔡却说:

“我感觉,其实不求回报的帮助别人,给自己的温暖更大才对!曾经有个庙里的方丈告诉我,你如果能无私的救了人一条命,你就是菩萨!”

安民:“你还信迷信哩!”

老蔡:“不信,我认为不靠自己修行直接求菩萨保佑的,那叫迷信。自己修行的,那叫参悟人生哲学!而大部分佛经都是哲学书籍!宗教性的东西,你可以选择性的去相信,那是你的自由。”

安民:“那你看得懂佛经么?”

老蔡:“看不懂,只是粗略了解一些,大都是与人为善,修身清静的东西。”

自此,安民跟在老蔡后面,两人拉着小推车一起生活。正如老蔡所说,他俩实在没有必要分职业。有时候老蔡跟着安民去拾荒,老蔡在城里生活了很多年了,道比较熟悉,哪里有好卖的东西可以捡,本就是信手拈来!可老蔡腿脚不好,安民就把宝贝小推车改装了下,让老蔡可以坐在上面,安民能不费力的拉着他就走。

老蔡很激动!他可是一直拄拐步行的,这回好了,改坐专车了嘛!

安民和老蔡一起乞讨,虽然安民的样子也都不必化妆,但是毕竟他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缺胳膊断腿的,实在引不来别人的同情。安民也不愿意去伪装。

老蔡:“看来你是不怎么适合乞讨,你硬件条件不行!”

安民:“是了嘛,看来做什么行业都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么说来,捡垃圾的活,比你这个简单,简直算是没有技术含量!”

经过老蔡的指引,他认识了很多乞讨者,而且他们居然都是有组织的。也就是说,真的存在拥有现实意义的丐帮!老蔡为了不要与这些组织有冲突,在经常出没的地区加入了那一片的乞讨组织。这些组织还好只是相互帮助,团结一致抵御外侮一类的,平时不太搜刮下层人员的财物。而下层乞讨者,都是为了生活各显神通。只有组织里谁遇到别的组织恶意欺负,并事态较大的时候,大家才拧成一股绳的一起解决问题。所谓的解决问题,大部分也就是谈判而已。

老蔡顺利的把安民拉进了自己的组织,并告诉安民:动不动就动手开打,抢东西、抢地盘。上层欺压下层,强硬的要东西或者要求定期“孝敬”的时代,早就不存在了!也就在电影里看得到,再有这样的事情,公安会治死你的!但是私人恩怨引起的私下个别争斗,还是不可避免。

老蔡和其他乞讨的兄弟经常出没在LC区,远离火车站等人流较大的地方,但是治安环境更好,竞争压力也小。为了能更好的赚到钱,他们各显神通。而安民跟在老蔡后面,清楚的看到很多诡异的事情。

一个瞎子刚刚还为了拿个打火机点烟,那双颤抖的消瘦而又肮脏的手摸索了好几分钟才摸到。这边收摊了,墨镜一拿掉三十秒之内所有东西收拾好,转身跑开的速度可比自己跑的速度快多了么!

下身瘫痪的人,不能走路,坐着一个小平板车,整个人蜷缩在上面,用手拿着两块板砖,扒着地面缓慢的滑行着。还一边用痛苦劳累的表情,不断的唉声叹气!这边收摊了,人就竟然立即站了起来,又顺势把小平板车拎起来往腋下一夹,原先盖在身上的破布也被一齐夹住,露出的粗壮小腿走起路来那是如影随风!

李安民见过最狠的,是一个业界前辈。看上去是个老女人,头发花白,浑身脏的不能再脏了,从远处看像是裹了一身发臭的碎布!身上还系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变质的半拉馒头,还有馊掉的剩饭,外加一点菜叶。她经常找到合适的地方坐在那里,面露绝望的,下一秒就想去死的表情!用脏手把塑料袋里这些狗都不吃的东西拿出来往嘴巴里送。倒是没有咀嚼,一会看没人的时候又放回去,如此反复着。那副样子,安民看了都想哭!

收摊了,他拎着东西,居然走进了男厕!安民诧异着,一会功夫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整齐的旧西装走了出来,脸上的脏还没彻底洗净,但是通过面部轮廓,一眼就知道是刚才的那个女人啊!手里拎着的黑色大垃圾袋里面,分明就是他刚才套在外面的那些发臭的像碎布一样的行头!

安民对这样的行为充满了鄙夷!甚至遇到这样的人,会主动和蔡嘉年说出来他们的伎俩。老蔡却说:“看破不一定就要说破,任何事情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呵呵,你倒是可以换一种思维方式去看待这个问题嘛。或许,这个社会需要有人来演戏给他们看,让他们培养自己的慈悲心哩!”

安民:“傻子嘛!都希望有人来骗自己?“

老蔡:“没有刻意的希望,但是眼睛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心里愿意去相信,不纠结真伪,并真心做了善良的事,那他就真的是慈悲的人了!而从这一次的善良之举过后,伪装的人继续做他的小人,慈悲的人依旧是君子!伪装的人永远不可能有大进步,慈悲的人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的!”

安民:“真的假的,太扯了吧!”

老蔡:“哪里是在扯了?还有告诉你,你看到的真不算什么。东城区有个王大师,那才叫专业!人家出来乞讨都随身带几本心理学的书来看的。遇到不同的人,通过面相穿戴,就知道对方大概属于什么类型,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样的话,大概能骗多少钱,那心里都是有个定数的!”

安民彻底无语……

老蔡接着说:“你知道吗?人家上班时候是讨饭的,下班了换身衣服,皮鞋擦得贼亮!开个白色宝马车,逛夜店,泡妹妹的好嘛!”说着很严肃的转头对着安民:

“对了安民,我觉得你文化不够,你健健康康的,前途无量,不要被文化挡住了你以后的路了!”

安民很严肃的考虑了这个问题,他清楚老蔡说的话是对的,但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只好等以后再解决了。

慢慢的安民发现,老蔡经常说的话,是三叔或者学校里的老师从来没说过的。所以后来每当老蔡抱着拐杖和安民谈心的时候,安民都无比认真的听,心里也激动着哩!李安民是个好学的人,他不是要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好乞丐,他目前只是想让内心安定,不再彷徨。而老蔡总是能带给他很多的正能量,让他内心很踏实,他现在很需要这些。

就像在半夜的几近漆黑的巷子里,一个独自归家的人,无比忧虑的心突然豁然开朗,原来是远远的看到家人为自己在家门前留的一抹昏黄的灯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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