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销烟弥漫,我和东方笑相对而立,数百人屏住呼吸,静待一场龙虎之斗。
东方笑面无表情,双眼凝视着我,他既不先行出手,我也没出手的意向。良久,广场之上鸦雀无声,真是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清楚。
东方笑忽然哈哈一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咱们休息一夜,明日再斗,如何?”我愕然,万料不到他竟会如此一说,一时不知所措,不由得转头向明法方丈瞧去,明法等也是一脸茫然。东方笑又道:“今天大家都累了,何不养足力气?明日再一决雌雄?”我心想你即罢手不斗,我总不能强逼你出手吧?于是道:“东方掌门此言甚合我意,那就明日再斗罢。”东方笑一抱拳,转身先行出了寺门。
余下人众见东方笑已走,一窝蜂地跟着涌出,霎时间走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我方人众,众人这才议论纷纷,于大山走上前道:“那东方笑定是怕了沐兄弟,这才夹着尾巴逃了!”此言一出,立时便有数十人高声附和。
我却不以为然,向明法大师道:“大师,你看东方笑此举何意?”明法大师沉吟道:“东方笑如此举措,实叫人猜想不通,说是惧你,可你二人并未交手,这可真是……”殷伟凡道:“东方笑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他定是没把握胜得过沐兄弟,回去想办法了。”明法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唉,东方笑的武功真是深不可测,要是没有沐施主在这里,恐怕咱们已经一败涂地了。”我谦道:“大师过奖了,只怕沐阳也是力有不及。”明法道:“不然,沐施主的出现,定是打乱了东方笑的全盘计划,以致于临时改变决定,咱们还有一晚的时间,也可重新布置一下。”
我点了点头,这时天色已近傍晚,各人自回营地生锅造饭,喝酒吃肉,明法等回到大殿之上安排,我心绪烦闷,一个人在台前呆坐。
那东方笑的武功真是难测,“独孤九剑”果然厉害无比,今天虽只看了东方笑和明法之斗,但东方笑显是未出全力,而我差点以内力带脱他的长剑,也是出其不意,要是真正相斗,可是半分把握也无。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敏儿,只听她道:“沐阳,方丈大师正找你呢,你在这儿做什么?”我一怔,道:“也没什么,大师找我?那咱们快去吧。”当下和张敏儿快步来到大殿之上。
大殿之上汇集了各派首脑人物,明法一见我到,忙道:“沐施主,明日那东方笑若是来犯,我方除你之外,无人能敌,咱们刚刚商量过了,先由你拖住东方笑,余下的人都好打发,因此看来,咱们的胜数还是很高的。”我自没有意见,道:“全凭大师安排,只怕沐阳心有余而力不足,晚辈尽力便是。”殷伟凡道:“你若败了,则大势已去,那也就听天由命罢。”
众人正说之间,忽见门外人影一闪,进来一人,我定神一看,却是日间连败峨嵋,武当两派掌门的风清扬。风清扬一现身,众人一齐站站起,性子火爆的已磨拳擦掌,还是明法大师稳重,合什道:“阿弥托佛,风施主此来有何见教?”风清扬微微一笑,道:“晚辈并非前来与众位前辈为敌,家师命晚辈奉上请柬一封,恭请沐少侠前去一叙。”说完递上一贴。
我伸手接过,心下惊疑不定,将请柬交与明法大师,道:“大师,你看……”明法大师接过请柬,看了半晌,道:“我们两方正在相斗,东方笑忽来邀你,此举甚是不解。”于大山忽道:“是不是那东方笑眼见胜你不得,拉交情来啦?”何之舟道:“此举定然有诈,沐兄弟千万去不得。”
我也拿不定主意,只得道:“明法大师你看如何?”明法沉吟了半晌,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既出言相邀,咱们不去,岂不叫他小看了,沐施主可去,若是能说得他放下屠刀,那更是大功一件。”我也正有此意,道:“大师之意是说我去得?”明法缓缓点了点头,我转头对风清扬道:“带路罢!”
风清扬转身前行,我正欲举步,忽被一双纤纤素手拉住,回头一看,却是张敏儿极为关切的神色,我笑道:“放心吧,敏儿姐姐,我会好好回来的。”张敏儿极是不舍,只得道:“你……你一切小心,我在这儿等你回来!”我点了点头,握了握她手,转身而去。
出了少林寺山门,跟着风清扬来到山腰一处旷野之处,只见旌旗招展,正是东方笑一众人等在此安营扎寨。风清扬领我来到一处空地,东方笑负手而立,风清扬上前道:“师父,沐少侠到了。”东方笑“嗯”了一声,手一挥,风清扬自行退下。
我站在东方笑身后,他却不说话,盯着远山一抹残阳,呆呆出神,我心头郁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良久,那轮夕阳终于隐到了山后,东方笑吟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也不开口。东方笑转过身来,道:“沐少侠,你看这夕阳,多么美丽,但一旦落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我越听越茫然,随口道:“是啊,很美!”东方笑又道:“人生匆匆数十年,就如这太阳一样,一旦身死,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道:“东方掌门今天请我来,不会只是说说太阳吧?”东方笑笑道:“当然不是,沐少侠你想想,人的一生碌碌无为地过,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光阴?在有生之年,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那人生才会更有意义!”我愤然道:“你这不过是给自己找借口,你为一已私欲,弄得天下武林风波大起,不少人生灵涂炭,难道你真的心安理得?”东方笑道:“我想问沐少侠一个问题,咱们习武之人为的是什么?”我心想这还不简单,便道:“以少林高僧的话来说,那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江湖中人的宗旨来说,那便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东方笑笑道:“沐少侠你这是愚见,依我看来,习武的最终目的便是以武服人,有句话叫做: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咱们习武为的就是天下无敌,以武力来征服武林,唯我独尊。”我心下暗怒,道:“东方掌门此心不除,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转身欲走。
东方笑叫道:“沐少侠且慢。”我愕然回头,东方笑笑道:“我想和沐少侠合作一件大事,不知沐少侠可有兴趣?”我虽知道那决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也极想听上一听,于是道:“能否合作,你说了再说。”
东方笑脸现喜色,道:“放眼当今天下,论武功,谁还是我们两人的敌手?虽说那张无忌当年威震天下,但已有二三十年没有讯息,恐怕早已归天,所以若我二人联手,怕是没有办不到的事吧?”我明白了一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助你当上武林盟主?”东方笑神秘一笑,道:“武林盟主算什么?那只是一块跳脚石,现在我已取得朱棣的信任,咱们先征服整个武林,下一步的目标,嘿嘿,沐少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得那么明白吧?”
我越听越惊,这东方笑的野心,原来如此之大,我脸上丝毫不动声色,道:“东方掌门可有完整的计划?”东方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其实说实话,我的武功未必便胜不过你,但只要我二人联手,那成事就大有希望了。”我心中暗想你如此野心,却来拉拢我,可说是用心良苦,但我又怎能帮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我可不做。
东方笑见我神色数变,定是想我拿不定主意,于是又道:“我再告诉沐少侠一件事,相信你听过以后一定会拿定主意。”我道:“东方掌门请讲。”东方笑道:“你可知家父是谁?便是当年威振江汉一带的汉王。”我吃了一惊,失声道:“陈友谅??”但随即又道:“可是你姓……”东方笑笑道:“其实我是姓陈,东方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便于行事,当年家父的旧部我都已招集齐整,只待时机成熟,便揭竿而起,到时我既是武林盟主,一呼百应,大事岂会不成?哈哈!
我心想真是有其父心有其子,陈友谅阴险小人,野心勃勃,这东方笑是他儿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鸟。于是我道:“东方掌门既安排如此周密,又何须沐阳相助?我想奉劝东方掌门一句。“东方笑道:“沐少侠请讲。”我正色道:“万事皆天定,何必苦强求,这天下嘛,注定会是朱家的,我劝东方掌门不要去费这心思了。”
东方笑脸上神色数变,叫道:“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我陈家的,要不是朱元璋使诡计,焉能败我汉军?”我道:“成王败寇,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我再告诉东方掌门一件事,三年之后,明朝之主将会是朱棣!!”东方笑一愕,道:“不是朱允文继位吗?怎么会成了朱棣?”我神秘一笑,道:“此中情由,不足为外人道也,东方掌门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行。
东方笑道:“沐少侠是决意不肯相助本掌门了?”我停步道:“东方掌门,回头是岸!”东方笑仰天长笑,道:“你既不肯做我的朋友,那你就是我的敌人,明日一战,我下手不会容情。”我道:“明日沐阳恭候东方掌门大驾!”说罢提步而行。
我匆匆回到少林寺,其时天已入夜,只见山门口张敏儿迎风俏立,显是在等我回来。她一见到我,便不顾一切扑到我怀里,道:“你去了这么久,我担心死了,你没事儿吧?”我伸手拍了拍她肩头,道:“傻姐姐,我这不是好好儿回来了吗?”张敏儿抬起头,向我全身上下细看了一遍,见我毫发无伤,这才欢喜起来,又问道:“那东方笑找你去干嘛了?”我将东方笑对我的话扼要给她说了,听得她也惊疑不定,道:“方丈大师他们还在等你呢,咱们支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和张敏儿并肩走到大殿之上,大殿上本来有十十来人,这时天色已晚,各派掌门都回去休息了,大殿之上只留下明法,殷伟凡,玉圣师太,何之舟四人,显是在等我的消息。
明法一见我入殿,便站起身道:“沐施主可回来了,老衲等还在商量要不要前去接应呢。”我笑道:“多谢大师关心,我没事。”昆仑掌门何之舟迫不急待地问道:“那东方笑找你干什么去了?”我坐下喝了口茶,将东方笑与我说的话又讲了一遍,明法等面色凝重,良久,明法才道:“这东方笑竟是汉王陈友谅的子嗣?难怪如此野心,如此说来,做武林盟主还不是他的目的,他是想做天下之主!”我道:“正是!!”
明法道:“东方笑早有准备,恐怕……”我微微一笑,道:“大师忘了我给你讲的故事了?他东方笑逆天而行,必定只有失败!”明法一愣,随即笑道:“不错,老衲倒忘了,不过明日一战,不知沐施主有几成胜算?”我一怔,道:“这个我倒没想过,东方笑剑招厉害,我可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玉圣师太道:“真要不行,到时候只有大家一涌而上,来个群殴,沐少侠拖住东方笑,余人我们来打发。”明法暗暗摇头,道:“大家同为武林一脉,老衲不想因东方笑一人而起争斗,唉,一已私念,却弄得千万人不安。”
各人商议良久,苦无对策,只得各自安歇,以待来日之战。
翌日,艳阳高照,暖冬之中照在身上甚是舒服,辰已之交,东方笑又领了一干人等进入少林寺,声势不减昨日。
东方笑风采依旧,似乎全然忘了昨晚和我的谈话,只见他慢慢踱到广场之中,负手傲立,大有傲视天下群雄之态,我知道我方人众无一人是他敌手,当下也不推辞,飞身上了广场。
东方笑瞪视着我,道:“沐少侠,昨晚之事,希望沐少侠再斟酌一番。”我道:“东方掌门不必多说,昨天我已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东方掌门不消此念,咱们永远没有合作的可能,你既不肯回头,注定你我只能为敌。”
东方笑道:“既然如此,今日一战,我得除去你这个最厉害的敌人,以免将来成为我的绊脚石。”我更不答话,立于当地,晨风呼呼,带起我二人衣角飘舞。
东方笑“刷”地拨出手中长剑,一招‘李广射石’,剑势如电,转瞬间已刺到我胸口,我没想到他说刺便刺,想要闪避也已不及,危急中只得运起九阳神功,将胸口肌肉向里缩了两寸,东方笑长剑刺破我两层衣服,但就因这两寸距离,却已伤不了我分毫,我双足一顿,身子身后一滑,脱出他剑势。
东方笑赞一声:“好功夫!”挺剑又上,这次我有了准备,闪了开去,向他后肩一掌拍去,手掌未至,掌风已到,东方笑不敢怠慢,侧身避过,回剑横削,却是削向我膝盖,这一剑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出剑,我吃了一惊,陡地拨地而起,身子飞向半空,但东方笑得势不饶人,趁我身在半空,又伸剑朝我小腿肚削去,我在半空无从借力,身子下坠,他这一剑便正好削掉了我的两条大腿。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只得侥幸行险,看准长剑,足尖在剑的平面上一点,右腿稍一借力,又是跃到了空中,那剑面无锋,便伤我不得,不过要是差了毫厘,我的这双脚也已不在了。
危机还未过,我又一次跃向半空,这次东方笑却不横削,却将剑倒立,要我自行落到剑尖之上,刺个透明窟窿,眼见这一次我避无可避,忽听得“嗤”地一声,半空中飞来一粒小石子,刚好落在我足底,我一借力,顺势翻了个斤头,稳稳落在了地上,不由得感激地朝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张敏儿笑靥如花,我知道是她发石相助,这种巧劲天下除乾坤大挪移之外再无别样功夫使得。
这一下死里逃生,我不由得更加谨慎万分,论剑招,我和东方笑差得太远,所以只得在内力上想办法,眼见东方笑又挺剑攻来,只得强打精神,和他相斗。
半了数合,我忽地想起,昨日我以九阳真气逼住他长剑,使他长剑不再刺进,这法子也许有用,当下以九阳神功夹以乾坤大挪移第七层心法,双手不住划圈,九阳真气便在我胸前一带形成一股气流,东方笑一剑刺来,却不再正面而进,而是从斜里刺了出去,身子却向我凑进,我要的正是如此,一掌向东方笑拍去,东方笑无奈,只得伸掌和我硬接,说到比拼内力,他又不是我的对手了,他修的只是常人几十年苦练的内力,如何是我博大精深的九阳神功之比?加上乾坤大挪移乃是西域最奥妙的神功,能将内力外力挪来移去,挥洒自如。如此几掌下来,东方笑已相形见绌,右手剑法也连显得呆滞。
东方笑显也意识到不妙,这是以他之短,攻我之长,时间一长对他大大不利,但偏生在我内力控制之下,半点作不得主,我心头一喜,九阳真气更是圆转如意。
东方笑忽地剑势一变,长剑不再向我上半身递进,而专挑我面门,****,双腿等偏门刺出,如此一来,我的九阳神功分散而守,便再也不能将他长剑挡在九阳真气之下,他也不用再和我对掌。
我二人掌来剑往,翻翻滚滚直斗了数百招,我的乾坤大挪移乃是随实际情况出招,并无固定的一套招式,他的“独孤九剑”也是寻找敌人招数中是破绽,因此出招也不循常理,我二人虽头了数百招,却没有一招重复,招招均是常人料想不到的奇招,只看得众人如痴如醉,喝彩声不此起彼伏。
酣斗中我体内九阳真气越来越盛,每一掌拍出,均产生极大气流,本来围观人众都站在五之丈之处,这时大都已抵受不住,渐渐往后退去,只有少数如明法等才屹立不动,静观我和东方笑恶斗。
东方笑的剑招层出不穷,有时更是匪夷所思,每每无法抵挡,我便运足九阳神功将他的长剑带得稍偏,以脱出他剑势笼罩,东方笑在我的劲风四散的掌风当中也暗暗叫苦,久斗下去,他内力没我深厚,于他自是不利。
这场恶斗足足斗了两个多时辰,兀自未分出高下,旁观人众个个看得呼吸不畅,血脉贲胀,不知到底几时方休?
日已过午,东方笑越斗越是心惊,我九阳神功流转,丝毫不觉疲累,苦斗中东方笑忽地剑尖一转,至下而上朝我刺出一剑,却是刺向我下巴,这一剑实是怪异之极,在酣斗了千余招之后忽地使出,我大吃一惊,急忙将头向后一仰,以避来剑,这一下双眼望向空中,我正暗叫不妙,只觉胸口一痛,已然被剑刺中,我危急中不急细想,胸口一紧,竟用肌肉夹住了剑刃,不再让长剑刺进,跟着一掌挥出,朝东方笑击去,东方笑正用力想让长剑没入我的胸口,不防我全力一击,这一击正好击在他胸口,九阳神功何等威力?只听得“卡嚓”一声,东方笑胸口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人也向后飞出三丈多远,脸色苍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那柄长剑剑尖没入我胸口几有两寸,东方笑跌出,长剑竟插在我胸口不住晃动,我感觉全身精力正在一点点消失,使出力气,用力一挤,长剑飞出,我胸口鲜血随即喷出,如泉涌,如井喷。
张敏儿大叫一声“沐阳”,扑上来扶住了,但见我伤口中鲜血狂喷,慌了手脚,伸手按住我创口,但血还是从她指缝之间冒了出来,染得她双手一片血红,我的衣服也早已一片鲜红。我微微一笑,道:“敏儿姐姐,你……你别担心,我……我死不了。”但全身越来越软,只想闭上眼睛大睡一觉,我自知胸口的剑伤非同小可,要是真的刺中了心脏,我便一命呜呼了。
朦胧中只见明法飞身上前,双手连点我胸口几处大穴,我只觉脑中一昏,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