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爱的系统中,这样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假若被伤害者不去为自己争取公平,那么系统中的其他人就会这么做,替他争取公平。最常见的是,母亲被父亲伤害,母亲不去争取公平,而是甘愿扮演一个受害者,那么孩子们就会帮母亲去争取公平,他们自发地站在母亲一边,与父亲对峙。但是,这样做对孩子们的伤害极大,他们负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最终导致他们把这种关系也复制到了自己的新家庭中。
在其他的系统中也常有这种情形发生。所以,一些受害者甘愿以受害者自居,最多只是抱怨,却从不实施报复或奋起反抗,因为总有人帮他们去争取公平。从这一点上看,受害者的“清白无辜感”更谈不上伟大。
当一个关系即将走向死亡时,带来的内疚感会更强烈,这时候如果一味扮演清白无辜的角色,会有更奇特的事情发生。
┣ 容纳轻微的内疚感
譬如,一个女孩老梦到男友屡有新欢,但男友其实对她忠心耿耿。原来,是她想和男友分手,但她不愿意承担主动结束这个关系的责任,因为那会带来很强烈的负罪感。她为了逃避这种感受,于是一直忍着不对男友提分手,相反她希望男友最好找个第三者,那样的话分手就不是她的责任而是男友的责任了。
并且,她还将以受害者自居,理直气壮地声讨男友。这样一来,她就把自己的负罪感彻底转嫁到男友身上了。假若她男友一直不提分手,也不犯任何错误,那么,她很可能会为了这种清白感而一直将这个将成毒药的关系继续下去,哪怕是一辈子。
如果认真观察你周围的世界,你一定会发现,太多的人因为固守这种清白无辜感,而摧毁了自己的人生。
所以,即便结束一个极其糟糕的关系,也会产生内疚感。
不过,这个时候的内疚感有更深远的意义。这种内疚告诉你,不管对方错得多么离谱,他也不能负担破坏这个关系的全部责任,你也一定有责任。你不必追求彻底没有罪责的境地,从而为了一点儿轻微的内疚感也拒绝作出好的决定,因为没有罪责是神的境地,不是凡人的境地。
作为一个凡人,你需明白事情永远是有两面性的,在一个关系中,对方永远有责任,你也永远有责任。
你的欲望不是罪
好人,势必有一个特点——牺牲自己的需要。
坏人,势必有一个特点——纵容自己的需要。
好人与坏人,就这样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朋友M过生日,看着别人给他送来的种种礼物,他突然间发觉,已经有两年多时间他没有送过任何人生日礼物了。
他对我说,他有时记得亲朋好友的生日的。但是,他不管如何叮嘱自己,最后总是将别人的生日礼物忘掉。最后他发现,他心中有一股强大的不情愿。
仅从这一点看来,M应该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
但事实恰恰相反,在家人和朋友圈子里,M都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他对朋友是有求必应。至于家人,他几乎是一个人将全家人扛在自己肩上,除了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家外,他对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担负着太多的责任。
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M问我。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自私,M有一点儿崩溃的感觉。
我说,这很简单,你总是在满足别人的需要,但是你从不滋养你自己,你正在干枯。
甚至,你一直以来也期待着别人的回馈,但好像你期待的回馈一直没来,于是你绝望,不想再这样付出下去了。
M听了深有感触,他又问,我该怎么办?
我说,看看你的内心吧,看看你的内在想要什么。
我让他坐得端正一些,放松身体,做几个深呼吸。在他身体放松下来后,我请他很慢很慢地、带着充分的感觉说:“我……最……想……要……的……是……”
在他说的时候,我也跟着用相同节奏的语气,并好像用全部注意力在跟随他一同说:“你……最……想……要……的……是……”
一开始,M还是用比较快的语速说,但在我的引导下,他的语速逐渐慢了下来,放松但又全神贯注地说:“我……最……想……要……的……是……”
当说出他一个隐藏很深的、他甚至完全都不知道的愿望时,他泪如雨下。
做完这个练习后,他说,他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了,接下来,他会去满足自己的需要,去滋养他自己。
┣ 行恶之后的暴力,是为了转嫁罪恶感
M的故事,深深地触动了我,我想到了一系列的故事、一系列的问题,最后豁然开朗,有了一个很深的领悟:
或许,人性的一切问题都可以回到一个支点上——如何看待需要。
最好是成为一个开悟的人,看破并放下一切欲望。
但是,作为凡人,我们戒除不掉需要,并因围绕着需要产生了这样一对矛盾的心理:
一、需要是有罪的;
二、我有需要。
所谓的坏人或小人,似乎没有了第一部分,只剩下“我有需要”。因而,他们在追求需要时没有任何的愧疚感,更不用说什么罪恶感。
有时,这一需要是饮食男女这些躲不开的需要;有时,这一需要是一种没有实际价值而只是让自己感觉很爽的需要。
现在曝出的很多恶性新闻事件中,为非作歹者都是这种心理在作祟,将别人踩在自己脚底下,别人丝毫不能反抗的感觉很爽。
他们作恶到这种份上,让需要被满足显得尤其邪恶。但在我看来,他们之所以陷入这种邪恶的地步,是因为他们想彻底灭掉“需要是有罪的”这种不好的感觉。
但是,他们真的是有罪的,他们真的会有内疚感,这种内疚感会让他们不舒服,那他们怎么办?
内疚是对自己的攻击,当他们想完全消灭掉这种自我攻击时,他们就将其变成了向外的攻击。他们越是拼命满足自己的需要,罪恶感就越强,这时他们对别人的攻击性就越强。
但请记住,这种攻击性既是一种自恋,也是一种罪恶感向外的投射。
这种罪恶感投射到顶峰,他们会信奉一种强权逻辑——“你这么弱,你活该被我利用。”更严重的时候,坏人剥削、伤害了好人后,还要将好人杀死,因为坏人觉得“你如此软弱、你如此笨蛋,你该死!”
最近我正在看纪实小说《国殇》,讲的是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如何抗战的,这本书中转载了一个日本士兵详尽的回忆录,细致地描绘了他是如何从一个有些胆怯的男人变成恶魔般的杀人机器的,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当他试着将自己的罪恶感消灭时他会变得更邪恶。
著名小说《追风筝的人》中,也写了这样一个故事,当男主人公阿米尔想消灭自己对仆人哈桑的愧疚时,他也逐渐沦为恶魔。
┣ 好人父母或许会培养出坏蛋孩子
至于好人,似乎没有了第二部分“我有需要”,而只剩下第一部分“需要是有罪的”。
譬如杨丽娟的父亲杨勤冀,他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需要的人,当别人试着满足一下他最基本的需要时,他都会避之而唯恐不及。他去最好的朋友家,他宁愿蹲在地上,别说沙发,甚至朋友给他一个小板凳,他都要拒绝。
但是,这也不是真的,哪怕像杨勤冀这种级别的超级好人,他也仍然会有需要,并且他会用巧妙的方式来满足自己的需要。
什么方式呢?就是通过满足别人,尤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所以,杨勤冀这个似乎没有任何需要的父亲,有了一个为达到目的而不罢休的女儿。
杨勤冀这样的故事看起来是极端的,似乎不多。但其实,类似这样的故事在我们国家比比皆是。
譬如,一个对自己苛刻到节俭的妈妈带女儿去超市,说,挑吧,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女儿很高兴,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零食。
接下来,妈妈又特意挑了一些更昂贵的。
然而,回到家后,妈妈突然间觉得女儿吃零食的样子很贪婪,于是歇斯底里地爆发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日子多难过,你为什么这么贪婪?!”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豆瓣某小组中,一个网友讲了一个更恐怖的故事。一次,她拒绝了妈妈给她买的衣服,结果妈妈爆炸了,她大喊:“你还不如去吸毒,吸毒的话你还会知道需要我的钱。”
这三个例子中,父母们都是没有什么需要的好人,而且他们都想过度地满足孩子的需要,以此来释放自己潜意识中隐藏着的蠢蠢欲动的需要,然后又将“需要是有罪的”这种负罪感转移到儿女身上。
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孩,觉得她配得上拥有最好的一切,甚至我想象自己挣很多钱,让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但同时,我又觉得她是一个“坏女孩”。
我是一个好人,好人其实很多时候蛮卑鄙的。
因为对自己有这样的洞察,我至少是在咨询中对“坏人”们会有很深的理解与接受。
有时候,亲密关系中的“坏人”真的是极度可怜的。
一个女孩对我说,她自私自利,这是一个准确的自我评价。我问她,如果最自私自利是10分,你的自私自利是几分。
她说,9.5分。
我又问她,你父母的无私程度是几分。
她说,一个9分,一个8.5分。
我对她有很深的了解,因而对她有很深的同情。她的父母童年时没有得到什么关爱,也就是说,他们的需要没有机会得到满足。后来,他们严重压抑了自己的需要,他们还将这种压抑神圣化,觉得这样自己就是一个好人。同时,这种心理的另一面就是,那些需要得到充分满足的人就是坏人。
有了女儿后,他们被压抑的需要通过极度满足女儿而释放,但他们又将“需要是有罪的”这种心理投射到女儿身上。如此一来,女儿就背负了非常沉重的负罪感,她说自己自私自利时,看起来像是无所谓,这其实和阿米尔的心理是一样的,她不允许自己内心的负罪感涌出,因为负罪感太多太重,一旦涌出就犹如河堤崩溃。
┣ 为什么“坏”了才能有性爱
中国古话说“饮食男女”,这是两个最基本的需要。如果说,饮食的需要是有罪的,那么性的需要就更是如此了。围绕着性,我们的内心、家庭、文化乃至全球每一个角落都有种种或显露的或隐蔽的罪恶感。
这种罪恶感,在基督教中被称为“原罪”。《圣经》中,亚当和夏娃一开始是蒙昧而幸福的,他们的身心都在伊甸园中,但当吃了蛇给他们的智慧果,他们开始有了性意识,并因而感到羞愧,要把自己的性部位给遮蔽起来。上帝看到他们这样做,知道他们触犯了原罪,于是将他们逐出了伊甸园。
这个故事有很普遍的寓意,这种寓意其实藏在我们每一个家庭中。关于这一点,以后我将在多篇文章中进行细致的分析。
但不管我们怎么觉得性有罪,性的需要仍和饮食的需要一样难以戒除。
甚至,男女的需要一旦泛滥起来,那比饮食需要被过度满足的状况还要可怕得多。
那么,怎么办?
最好的一个办法是,我压抑我的性需要,但我勾引你的性需要,你因而来欲求我,我也顺带着得到满足了,但我却在事后说,你是坏蛋!
在一些电影中,看似君子的“岳不群”们找了妓女后,会狠狠地折磨她们,甚至虐杀她们,就是这种心理。
那些专门杀妓女的连环杀手们,也是这样的心理。他们认为:不是我有性需要,而是你们这些贱人勾引出了我的需要,你们有罪,你们去死。
这是极端的表现,在生活中不多见,但一般程度的表现,却比比皆是。
我读研究生时,一天突然间从脑海里蹦出了一个对调情的定义:
调情,即两个人不动声色地调动彼此的情欲,而自己不为所动,谁先动了情欲,谁就输了。
我一个朋友常流连在风月场所,听到这个定义后,他大笑说,是啊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我这位朋友还好,他知道他和女人都在玩游戏,试着唤起彼此的情欲,而尽管他要显得总是比女人先动了情欲,但他并不因此觉得女人们有罪,他反而会觉得那样的女人很可爱。
然而,男人一旦失去了对这一点的觉知,而认为是女人唤起了他们罪恶的情欲,那么,男人就可能会通过阉割女人的性感知能力来消灭女人的情欲。
在这种文化下,性是有罪的,性的罪太重了,自己承受不了,所以要把这种负罪感转移到别人身上。这种转移的游戏到处都是,但是,要想淋漓尽致地转嫁的话,就需要一边是彻底的强势,而另一边是彻底的弱势。
于是,在极端的男权社会,才对女孩进行割礼。
于是,在严重的权力失衡情况下,一个官员才可以毫无道理地将车冲向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们。
然而,他们越是这样做,罪恶感在心中累积得越厉害。因而,他们就越想转嫁自己的罪恶感,于是这种暴虐就不断升级。
完美的状况是消除性,但这不现实,现实的关键是,认识围绕着性而产生的负罪感。
┣ 彼此满足需要,但又不被需要限制
在男权社会,当男人们渴求女人清纯时,女人们就有了矛盾的心理,男人将她们视为性对象,但男人又希望她们彻底没有性欲,最好永远是纯洁的。
因而,女人就要表现得是清纯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是有性欲的。
我一个朋友领悟到这一点了,她说,她一直喜欢坏男人,原因是坏男人会不顾她的抗议,而有点强硬地和她发生性关系,这其实是她想要的。
这样的男人,不仅可以帮助她释放被压抑的性需要,还可以让她方便地投射围绕着性的罪恶感。每当她说你是坏蛋时,坏蛋会说,我就是坏,你怎么着?
但好男人不同,好男人也要压抑性欲,也要消除罪恶感。于是,当她表达抗议时,本来已经有点“坏”的男人真的会变成好男人。有时,好男人会控制不住地有一点儿硬来。但事后,好男人会很愧疚,他们不仅会道歉,他们以后也真的会变得更加“好”。
如此一来,女人就无法顺利地转移自己的负罪感了,而且她也得跟着压抑自己的性需要。这时,她的心中会有一声叹息。
对于我们凡人而言,我们真的需要学习,看到自己围绕着需要而建立起来的负罪感,然后带着负罪感在一定程度上满足自己的需要。甚至,当既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的时候,可以放肆地去满足自己的需要。
在人际关系中,需要的满足最好是平衡的,你可以付出,你也可以索取;我可以从你那里得到一些满足,我也可以去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