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当头一人满身花团锦簇,锦衣衬得玉容如花,长眉剔鬓,凤目含春,笑容酽酽,正是园内大总管,宝黛湘王李中人称凤辣子的王熙凤。王熙凤见到晴雯醒来,笑道:“我的好妹子,你终于是醒了,可担心死老夫人了,前些天你晕迷过去,人事不知,老夫人天天来看你,今天前脚刚走的,你可巧才醒。”
后面一人也笑道:“晴雯,你好生休养,姐妹们都盼着你回去呢。”王熙凤顾盼神飞,气势摄人,此人气质却截然相反,穿的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衣,通身也无修饰,满月脸面,水杏眼核,含笑而语,气度从容,却没有给站在身前的王熙凤气势给压了下去,正是园内后起新秀中排名在宝玉后面的薛宝钗。
“王总管,薛姐姐,我,我睡了很久么?”
王熙凤道:“也不很久,你回园来才两天,不过据李纨所说,你受伤中毒后晕迷,已经有半月了。”
“半月……啊?”晴雯想坐起来,一撑身子,只觉软弱,幸好却并非梦中的无力,只是头晕得厉害,宝钗连忙上前搀住:“你身子没大好,别到处走动,坐坐倒是好的,别让血都充到脑里。”
“我想起来了,有个叫什么冷,什么月的女子伤我的,说我害死了她爹爹……李纨呢?是他送我回来的么?”
她一说到李纨,王熙凤掩嘴便笑。薛宝钗却道:“他是送你回来了,为了掩护你身上还受了伤,正在养着呢。”
王熙凤笑嘻嘻地道:“我就说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这不,小小闹场出走,一回来就你为我死我替你活的,看得人好不羡慕。”
薛宝钗见到晴雯脸涨得猪肝色,忙把手背在背后摇了两摇,笑着分解:“凤辣子说的什么话,别说是李纨,便是我等一起长大的姐妹,任是一个遇到危险,少不得也是得舍身去救的,我们这些没家没室的人,除了园里的情同手足的姐妹,又有谁能依仗呢。”
王熙凤方笑着抿嘴不语。
谁知晴雯的脸红归红,嘴里却又道:“李纨怎么会受了伤的?那姓冷的女子武功不及我,怎么可以伤到李纨。”
王熙凤跟薛宝钗对望一眼,王熙凤道:“他是回园来才受伤的,有了一点小误会,他不日可好了,你可自己问他去。”
晴雯却道:“王总管别搪塞我,李纨在园里的行事一向谨慎大体,若是小误会怎么会动手受伤了?薛姐姐,你说与我听。”
薛宝钗便笑道:“不瞒妹妹,最近园里要处理的第一等大事便是要清理惊云的奸细。惊云那边的人奸诈异常,透露出不实消息,说李纨是号称‘倾城’的奸细,园里对待这事一向是严阵以待的,可是李纨那日回园来为了急着替你疗伤,跟贾刑主起了冲突,两下谈不拢,贾刑主本想先扣住李纨的,可是李纨全力反抗,你也知道李纨一身好功夫,在园里是拔尖的,贾刑主不得已,伤了他……”
说到这里,晴雯已脸上变色,“怎么会,李纨怎么会是奸细,他绝对不会是,贾刑主怎么可以不先清查就……”
“嗳嗳嗳,我还没说完哪。后面我们就知道了李纨不是奸细,奸细‘倾城’是一名女子,惊云是着意要除去我们园里的得力人物的……现在李纨已经证实是无辜的,他的伤是外伤,就在隔壁疗伤,你不必太担心了。”
“那你们方才说到什么警幻册的,又与李纨有关么?”
薛宝钗道:“这倒不必妹妹担心,这是与惊云的奸细有关的,我们就是确定李纨不是,才决定让他身子大好的时候一起加入参详的。”
晴雯听毕,一掀被子,便要下床:“李纨便在隔壁,我这就去看他。”
薛宝钗跟王熙凤只是劝阻,晴雯却是执拗不肯。
无奈,王熙凤便道:“我真奈何不了你这丫头,九头牛怕也不能拉得你回头,也罢,你要去便去吧,千万要你的李纨哥哥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言毕,一笑而去。
薛宝钗却道:“我本也想去看看李纨,你既要去,我倒不好去,改日我和你林姐姐再来看你。”
晴雯本没想及自己一提去看李纨,她两人都特意抽身,一时只觉不好意思。但她性情素来大胆执拗,不忌人言,当下也不顾忌留步,自己摸到隔壁厢房,所喜身子似乎已大好,并无异常,走得几步,更连久卧的头晕感也消失了。
晴雯来到厢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李纨的声音:“请进。”不知怎地,这熟悉的声音此际传入晴雯耳里,却觉得难过。有点惭愧,有点心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是怨还是喜的复杂感觉,更多更直接涌上心头的,怕还是情怯,“近乡情更怯”的怯,不禁一时迟疑。
里面李纨已慢声道:“到底是谁?是宝玉么?”
晴雯提起勇气,推门而入,“是我。”
斜倚在床头的李纨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是晴雯,不由笑了:“你可好了,王总管真是妙手回春。”
晴雯却见到他脸颊瘦了许多,显得颧骨突出不少,脸色蜡黄,形状便是重伤未愈,不禁急急走到床前:“你怎地伤成这样,他们怎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出手,便是掌刑的人,也不能这样无凭无据的欺负人。”说着自己的眼圈红了,一时忘了尴尬之事。
李纨笑道:“不是贾刑主伤我的,伤我的人,还没有猜到是谁。”
“怎么回事?”
“当时我一心带你闯堂去找王总管救命,谁知有人在内堂伏击我,打我两枚透骨镖。”
“透骨镖?那不是园里小厮都可支用的三流暗器么?”
“不错,但此人使镖的手法非同小可,将一支最普通的暗器使得有王者霸气,我想来想去,园子里竟是没有这样一个人。”
“什么,你也是使暗器的高手,你,你这么一说……”
李纨笑了笑:“我初时只以为是宝钗、王总管或宝玉有此能耐,但其时她二人均不在玉屏堂左近,而宝玉离玉屏堂最近,但决无可能伤我,我想,或许园里一直有人深藏不露,我们没能察觉才对。”
“伤你的暗器呢?真的是普通的透骨镖?拿来我看看,我就不信有人能拿普通的钢镖伤了你。”
李纨苦笑道:“镖给王总管拿走了,要找出暗算的人来,不过我醒后看过那枚镖,确实是最普通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