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烟咬着嘴唇道:“本来我以为你是只野兽,没想到你是个疯子。你自己想死倒罢了,还拉上这许多人陪葬。”
雷电从彤云中不时探出,犹如出鞘的刀剑。
金铁交击之声不断从身后传来,隐入林木中的神宵宗弟子和景霄宗弟子纷纷现身,手中提着寒光闪闪的长剑。
肝胆相照,舍生忘死,这种义气赵定方在另一个世界只是听说,从未遇到过。此刻他的身后,就有两个为了自己身陷重围,舍身与人相斗的朋友。
赵定方看着赵紫烟的眼睛道:“你说的对。今日你保我三人全身而退,我便为你多活些时日。”
赵定方已经看出,杨显发狂之前脸上青筋凸起之兆与自己蛊毒发作时一般无二,加之其与赵紫烟举止暧昧,赵定方便猜到杨显十有八九也被赵紫烟种了蛊毒。
赵定方与杨显便如两块适合种蛊的良田,赵紫烟从那个神秘的主人处拿到蛊种,下在两人身上。而赵紫烟则如一个鞠躬尽瘁的农夫,精心照看着这两块蛊田,等待着为自己的主人收割果实。
杨显体质虽然略胜于赵定方,不过心性与身兼两个世界记忆的赵定方难以比肩,也没有许空炎这样古怪的师父传授古怪的武功和术法,压制蛊毒的能力稍逊。
赵定方虽然还未猜透赵紫烟下蛊毒后对中蛊之人有何期许,有一点确定无疑:中蛊之人活得时间越长,对蛊毒的压制能力越强,她越感兴趣。
赵定方猜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赵紫烟不惜在自己身上中下蛊毒!
赵紫烟嫣然道:“当真?”
“邪亦有道”赵定方重复杨显的话,道:“说到做到。”
“我可以救你们”赵紫烟扬起下巴道:“你转过头去,可不能给你看本姑娘的绝招。”
赵定方转过身,对场上缠斗的四人吼道:“住手!”
一对人影乍和即分,一人落在赵定方身前,正是赢连横。
“厉害”赢连横由衷赞道:“杨伏虎你都打得赢。”
赵定方道:“你呢?”
赢连横指着脸色铁青的上官雨时道:“我也赢了,可惜对手没有你的厉害。”
上官雨时两手空空,刚才两剑交击时长剑被赢连横挑飞,纵身跃起去捉自己的剑,不仅没拿到自己的剑,反而被赢连横打了两记四正掌。
上官雨时被誉为神宵宗晚辈中的天才,未及弱冠便习得云翼千重之术,名头极响。不料两次与外宗弟子交手,一次遇到赵定方,长剑被斩断,一次遇到赢连横,长剑被挑飞,两次都有数十人围观,名声扫地,上官雨时若是此刻还有剑在手,恐怕要引剑自刎了。
上官雨时手中无剑,胸口又中了两掌。赢连横未下杀手,上官雨时依然觉得一阵气短,真气如同结冰之水,无法流动,连死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武司辰与楚灵舟的打斗则要激烈得多。
武司辰使出云翼千重震慑隐在林木中的两宗弟子,恐赢连横以一敌二独立难支,干脆将包围圈上的几十柄剑抛在脑后,拔剑加入场中的战团。
武司辰与楚灵舟斗过几十招后,杀了发了性,不再以气御剑遥遥相斗,而是手持长剑,以刚猛无比的四正剑法斗在一起。
楚灵舟面容俊美,出手却毫无女气,招式大开大合,剑剑有去无回,大有壮士赴死之意。武司辰虽生得豪迈粗犷,剑招却是刚中带柔,四正剑法与御剑术并用,在楚灵舟凌厉的攻势下不但没有落下风,守中带攻。武司辰的剑犹如一座坚固的城池,楚灵舟的剑则如一只精锐铁骑,突至城下,屡攻不克,后力乏力,渐露败象。
赵定方大喊“停手”之时两人刚好分出胜负。
两人停手时持剑对准对方的喉咙,楚灵舟的长剑被武司辰削断,剑身只剩一尺余,离武司辰的喉咙还有两尺多,而武司辰的剑尖已经递到楚灵舟喉咙前寸许处,稍一用力便可将他喉咙割开。
六人交战之地尽是被剑气斩断的枝叶,周遭寒光闪闪,尽是长剑。
楚灵舟与武司辰对峙,两宗弟子虽然拔剑在手,却没有一个越过包围圈,出手参战。
赵定方心中明了:这些弟子多出自权贵之家,与那些惟命荣王之命是从御营的卫兵不同,楚灵舟对这些人并不能如臂使指,这几十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多半是来壮声势的。
“楚哥哥!”
赵紫烟的声音清脆娇媚,丝毫没有受伤的征兆。
“今日正邪两道势均力敌,算作平手”赵紫烟道:“改日再战如何?”
赵定方回头,杨显与赵紫烟并肩走来。
赵定方的印象中,中了蛊毒发狂的人,即便有高手救治,也总是要昏迷之后躺上十年半月才能清醒的,杨显却如没事人一般,大出赵定方所料。
“便依紫烟之言”杨显不卑不亢对赵定方施了一礼道:“改日再讨教赵兄高招。”
赵定方恭敬回了一礼,没有说话。
杨显又同楚灵舟施了一礼,道:“楚师兄,小弟先行一步,请。”
说罢也不等楚灵舟点头,带着赵紫烟和十几名景霄宗弟子消失在林木深处。
武司辰笑道:“楚公子,不如换把剑,改日再战。”
楚灵舟嘴角笑意一闪即没,手腕一翻,武司辰喉间寒光一闪,楚灵舟持剑跳到神霄宗弟子跟前,手中赫然是一柄精钢长剑,青锋三尺,完整无缺,剑尖一点嫣红。
笑容僵在武司辰脸上,长剑坠地,武司辰双手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武司辰向后踉跄两步,仰天摔倒。
变故太快,赵定方和赢连横怔在当场,手足无措。
“与邪道为伍,亦是邪道,杀之可也。”楚灵舟剑尖直指赵定方道:“赵定方,明日昊天台,我要斩你于万人之前,以彰正道!”
赵定方看了一眼地上的武司辰,对楚灵舟道:“请。”
楚灵舟一挥长剑,抖掉剑尖那点嫣红,还剑入鞘,带着脸色铁青的上官雨时和一众神霄弟子从容退开。
赵定方盯着这群人消失,许久未动。
赢连横走到武司辰身边,伸出手,合上那双圆睁的眼睛。
夕阳穿过铅云照进林中,武司辰的脸上似乎也有了暖意,如果没有狼藉的血迹,倒像是睡熟了一般。
两个少年站在朋友的尸体前,没有哭喊,只是默默握紧了剑柄。
金色的夕照将残破的征天塔笼在金光之中,这具古塔的尸体仿佛也重获生机。
塔顶站着一只酒壶和一个男人,酒壶银灰,式样奇特,男人身着灰袍,头发花白,样貌普通。
男人望着消散的彤云,喃喃道:“好小子,看来不必我出手了。”
男人右手中一柄长达五尺的火焰长剑融入夕照之中,慢慢消失不见。
他并未看到林中的尸体,悠然哼着小曲,坐下来,拿起银灰色的酒壶,畅快地喝起酒来。
清风吹过梨花浩瀚的雪盈川,雪白的花瓣犹如无数只白色的蝴蝶,飞离枝干,露出翠绿的叶片。
春意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