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说得对”皇帝对赵恭辅道:“藩王有裂土之心,廷臣未必就没有。你可知这封折子是何人所写?”
赵恭辅道:“御使冯半余。”
皇帝看着赵恭辅道:“御使,不都是赵恭弼的下属么?”
赵恭辅面不改色道:“此人是御史中丞司马卓如的朋友,大理寺卿司马辙的弟子。”
“司马氏上这道折子”皇帝道:“难道……”
皇帝未将话说完,丁凭道:“司马氏身边,是赢氏。”
“清秋原上少不了奉国府的白衣校尉,在赤象的铁骑和战象攻击之下,小穆王派去的五万霖骑军死伤殆尽,羽林前军亦有两万死伤,唯霖骑一卫借鬼雨箭、惊沙破甲的威力几乎未有死伤”丁凭接着道:“奉国将军府与镇国将军府虽然看上去亲密无间,赢纵不满与李潜渊共掌兵事久矣。陛下希望平衡赢氏与李氏,赢氏却想一家独大……”
“丁大人”赵恭辅开口道:“你如此说,便是定了赢氏的谋反之罪,恐怕还要加上昭王。赢传的霖骑二卫与昭王的霖骑一卫同是与鬼兵交战的精锐,非姬冲的讨逆卫可比,两镇兵马合在一处有三四十万,请丁大人慎言。”
“微臣的话是猜测”丁凭道:“亦是肺腑之言。”
皇帝对一言不发的沈青天道:“沈将军,你以为呢?”
“微臣只识兵法,不谙政事”沈青天道:“若有人谋反,微臣便指挥天兵讨伐。”
皇帝道:“若是光讲兵法,若是霖骑一卫、二卫合兵谋反,羽林卫可有胜算。”
沈青天沉吟片刻,道:“霖骑一卫虽然兵强马壮,将星云集,一营八帐统领均是当世豪杰。不过,这一营八帐统领乃是昭王从天下各地网罗而来,烈雨帐统领费朗甚至个龙族。也正因如此,若是真个与羽林卫开战,一营八帐的统领未必个个会惟昭王之命是从,彼时昭王必定忙于弹压本部将领,无法使出全力。赢传麾下的文武二曲皆是赢氏家将,不过赢氏的兵马之中精通术法的将士不过十数人,不足为虑。”
“赢传麾下有十五万骑兵”皇帝皱眉道:“你说不足为虑?”
“清秋原之战乃开启新世之战”沈青天道:“此战之后,战场将是昊天神将的天下。”
皇帝道:“可是朕给你的百余个昊天神将都被堕落神族的斥候拆成了碎片。”
“除胸中那一缕幽魂,昊天神将本就是一堆机括与铁甲碎片”沈青天道:“拆成碎片还可以再装回去,人族的血肉之躯一旦分崩离析,便再难复生了。此战之中金泉营所用昊天神将并未完全复原炎皇之力,人族兵马却毫无还手之力。若是将炎皇之力复原,纵然是堕落神族的军团,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嗯”皇帝点点头道:“你还说赢传麾下没有什么术法高手,有何深意?”
“术法高手与昊天神将一般,都是罕有匹敌的利器”沈青天道:“微臣训练的铁甲风骑有三百余赤霄、御仙弟子,若论个人修为,得玉豹奉君牌的人寥寥无几。若是将焚天之战时的阵法授予这些人,战力与昊天神将不相上下。只是……”
皇帝听得入神,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人心难测”沈青天道:“始终不及昊天神将那般容易掌控。修为欲高之人,愈是难以同他人并肩作战,可召两山弟子组一只奇兵,专做奇袭与刺杀主将之用。霖骑一卫的枭骑营和斩铁帐已见到昊天神将的威力,却不知羽林卫中有多少神将,纵然有异心,亦不会轻举妄动。”
“人族有万万之众,夺天下还要靠三圣之力”皇帝道:“一千八百年之后,朕要守天下,依然要靠三圣之力。”
“赢传麾下鲜有术法高手,昭王麾下却是人才济济”皇帝道:“朕还知道,昭王除了麾下有许多两山门下的高手,手上还握有毗陀罗天之力,若是羽林卫直面霖骑一卫,沈将军以为胜算多少?”
“姬冲亦有毗陀罗天之力所造麒麟虎”沈青天道:“依微臣所见,不是昊天神将的对手。不过霖骑一卫的骑射当真天下无双,张氏的赤象铁骑亦难以抗衡。昭王的霖骑一卫是微臣最不愿在战场上见到的敌人。”
“虎关大师造出的第一尊昊天神将可以施展赤霄山御剑术,与炎皇所造神将相比已经复原十指六七。假以时日,多寻些合适的人选,将魂魄印入神将体内,便可复原炎黄之力”丁凭道:“沈将军何必长他人威风。”
“丁卿莫急”皇帝打断丁凭道:“昭王的霖骑一卫依然是我戚国北疆的长城。赢传、李沉风亦是如此。鬼兵虽灭,黄泉林北方却潜藏着更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若南下,天府原首当其冲,到时候他们还要求朕借昊天神将。为今之计是安排好常氏和铁麟卫。”
铁麟卫四大锋将锁拿刘炳业入御天城之后,铁麟卫群龙无首,若是南方炎流城遣大军来攻,南方边境堪忧。
丁凭道:“为免铁麟卫重蹈姬氏、刘氏覆辙,不如将常氏四将全留在御天,赏金封爵,养在城内。再派一位羽林卫大将前去执掌铁麟卫。”
皇帝道:“丁卿所言有理,相必心中也早有了南下的人选。”
“金剑将军上官隐”丁凭道:“威武卫不过两万人,纪王、慕王皆是将才,纪王以威武卫指挥使之职兼任神威将军营统领亦可。上官隐是大将之才,不如放他去南方独当一面。”
皇帝未知可否,对沈青天道:“羽林五上将中以铁衣金剑最为有名,沈将军与上官隐还有些私交,丁凭的建议如何?”
“上官隐确是大将之才”沈青天道:“不过,刘氏数代经营铁麟卫,只是锁了刘炳业恐怕难以根除刘氏在铁麟卫中的根基。不如留常氏一人在军中,助上官将军一臂之力,待彻底铲除刘氏余毒之后,再将常氏全部调入京城不迟。”
“好”皇帝道:“便依两位卿家所言。你们下去吧。”
沈青天与丁凭齐呼万岁,躬身出了南阁。
“赵卿”皇帝指着一个木凳道:“坐。”
赵恭辅起身道:“多谢陛下。”
“沈青天说他不通政事”皇帝道:“朕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赵恭辅道:“沈将军与霖骑一卫一样,是柄利剑。剑只要锋利,刺向哪里,刺多深,自由持剑人决定。不通政事乃是一柄利剑的本分。若是沈将军这样的人也参与政争,于陛下而已,绝非幸事。”
皇帝点头,道:“霖骑一卫是柄利剑,可惜握在昭王手中……”
“昭王与陛下毕竟是一家人”赵恭辅道:“司马氏既然要甘心做赢氏羽翼,便以快剑斩去,断了赢氏的妄念,也好使昭王安心。”
皇帝道:“司马氏是朝中清流领袖,天下的读书人十有八九都自称是司马氏门下,恐怕比姬氏还难办。”
“微臣以为若是撇开赢氏,司马氏不及姬氏多矣”赵恭辅道:“姬氏麾下有十万铁甲,如臂使指。司马氏号称有十万门生,却是十万张嗷嗷待哺的嘴。微臣曾在翰林院、吏部、御史台任职,亦曾主持秋试,窃以为书生意气名为清高耿直,实际不过是文人媚世邀宠伎俩而已。各地弘文馆的学生与赤霄、御仙两山弟子不同,胸无治国之策,手无缚鸡之力,所长者无非高谈阔论,揽镜自顾却以为天下无人。既无真才实学,还要锦衣玉食,正如初生幼犬,找不到奶,便会乱吠。若是有人给些奶水,让他们向谁吠叫,他们便会对着谁狂吠不止。兵甲杀人以刀剑,文人杀人以笔墨。治军以粮饷、军令,治文人则以钱财、虚名。司马氏深谙此道,以爱才之名将落榜书生网罗门下,举荐给文臣武将做幕僚,留下不少传世佳话,实则全是文人杜撰。试想那般书生连秋试都难上榜,有何才学可言?不过是司马氏为他们寻了个饭碗,美其名曰举荐贤能,真是可笑。行伍之人多有血勇,亦多有重信义者,是以灭姬氏不易。文人墨客惯会见利忘义见风使舵,司马氏掌握的不过是十万幼犬而已,如何比得上姬冲的十万铁甲?”
“朕知文人执拗,为一世虚名抛头颅洒热血者也不鲜见”皇帝道:“这等人便如军中敢死之士,朕料司马氏麾下亦不乏这等人,如之奈何?”
“名声皆出自他人之口”赵恭辅道:“天下那只碗,比得上御赐的金碗?天下哪张口可比得上陛下的金口玉言?比起做司马氏弟子,微臣相信更多人愿意做天子门生。”
“司马辙清心寡欲言行谨慎,是天下文士的榜样”皇帝道:“取其性命容易,毁其声名难。”
“不难”赵恭辅道:“人,不可无欲。自古无欲之人,若非大圣贤,即是大恶人,然大圣贤不常有,人族立国一千八百年,在世的圣贤只有云笈天师一人。司马辙何德何能,敢称圣贤?既非圣贤,必是恶人。何况,司马辙虽然清心寡欲言行谨慎,却有个血气方刚喜欢惹事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若是司马岳触犯王法,司马辙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