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进去吗?”克倾对着那首自由体诗驻足了不知多久,久到连落都开始说话了。
“哦哦~进去啊,肯定要进去的。”克倾回过神来了。
高级住宅的大门是黯淡的旧红,似是杉木制的,上面的漆色已有剥落。二人把马系在枯树枝上,克倾刚抬起手要敲门,却听见大门里头鬼哭狼嚎般的哀求声:
“洪河老祖啊,求求您绕过加卡奇吧。它是那么的祥和美丽,您想要的东西拿走就好了,千万别迁怒这一块块丰饶的土地。”
克倾没敲门,只轻轻地推开了大门。果然是一位银发的老头,发色白的如凄美的满月,像是进入老年之后又老了一次。
他正好背对着克倾和落,双掌合拢放在前额,跪在一张深色的毯子上,嘴里面依然念念有词。
“你们两个无礼之辈,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白发没有转身,保持着祈祷状,“没看见我正在和神祗对话吗,迁怒了洪河你们担待的起吗?”
“不不,没有,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被门外那首诗所吸引,想进来看看作者本人。”克倾连忙接话,“听说您是位诗人,能谈谈您写那首诗时内心经历了怎样的起伏吗?”
“我不是作者本人,快滚,别打搅我。”白发很不耐烦。
“那作者是谁?人在哪?”克倾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白发没说话,继续着他的念念有词。终于,他今天的祈祷结束了,克倾猜他每天都会祈祷一次。
“那个混蛋让我帮他看着房子,结果一看就是十年。”白发站了起来,“这房子是他的,诗也是他写的,然后刻在了墙上。”
可是白发一直没说他是个诗人,硬说他是个旅行家,这么好的宅院不住,总是呆不了几天就走,最后一次离开就干脆不回来了。
老人转过身来,果然如荒野上那位拉琴的瞎子所说,眼窝深陷,白眉横飞。
之后,克倾还想打听更多关于诗人的去向,结果白发在哪里喃喃自语,咒骂个不停:
“大概死了吧,混蛋,门外刻的最后一句‘子手欲执,甚念,又恐不期’你以为说谁呢?他去找她了!找到没有,还回不回来,连个信儿也没有。”
“这么痴情呢!那您也是够守信用的。”克倾放下了拘束。
“从茂泽国祭神院那样的泥潭里逃出来,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俄蒂镇,被这个混蛋毫无怀疑地收留。”白发叹了一口气,褐色的眼球里泛起回忆,“那种不怀疑的坦然和简单在祭神院里一千年都遇不到一次,所以我就守一次信用吧,反正我也没有居所。”
“哈哈哈,真应景。”当克倾得知房子的主人名叫行不归时,忍不住笑声。
克倾不敢直接提啵色,因为白发貌似在向幽末系的头头祈祷,所以才说这么多用来缓和气氛,以求循序渐进。
而落则像一个愣头青一般打破了克倾进门后的所有铺陈:“烦请您告知我们啵色的线索,我们的目标是杀光白衣刺手。”
实际上他本来就是。
“你——”白发冲向落,用双手狠狠地抓住了落的领口,把他推到大门处,摁在了上面,“你小子好狂啊,我每天都在祷告,你却说这样的话,让他听见了怎么办?”
“看您这副样子碰一下骨头就会散架吧,我劝您把手拿开。”落与白发双眼对峙。
“别,落。”克倾飞快过去抱住白发的后腰,把他拖了回来。
“我告诉你们这俩狂妄的家伙,洪河要来取走他要拿的东西是不可能被阻挡的,这就是加卡其的命数。”白发因情绪激动,在克倾双臂中不住地抖动,“比你们厉害的人不知有多少,他们都没有选择反抗,因为他们不想做无谓的抗争从而使加卡奇遭受涂炭和罹难。”
“不反抗难道就平安无事了吗?”落揉平了领口,“他的家乡魅黑国和我所在的马奥里斯已经被奴役,他的父亲和我的家师也死于幽末之手。”
“那还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反抗!”白发从克倾双臂中挣脱出来,推开了克倾,“说到马奥里斯,你应该是丹鲁手下的刺客吧。丹鲁是何等高超的剑客,而啵色位只是洪河手下实力最低的一阶,你现在明白了吧。”
落不明白,其实他也不想明白。满身的血气、燥热的青春并不能使他像眼前这位白发老人一样知天命而归于安顺,在他眼中,没有手中的剑砍不开的阻碍。
但也没必要再和他继续理论,索性挽起手臂靠在大门上,只不言语。
白发颤动的气音渐渐平顺,一阵静默,大家似乎有意识的想让刚才的火焰平息下来。
院落里的空气非常爽朗,头顶的天空异常高远。这就是秋高气爽吗,克倾在抬头仰吸的时候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拙劣的猜测。
不过天空是真的高远,短细短细的云也在极尽的浅蓝处微波粼粼地随性移动,一只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瓜葛的雄鹰就在那微波粼粼的熠辉下滑翔,表达极尽的向往。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越来越近了。感觉是一大群,声音特别杂,声势很浩大。白发和落也察觉到了,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瞬间,从高级深红住宅房顶压过一片黑暗,嘈嘈杂杂地掠过。
是大群雀鸟的迁徙,这种嘈杂无形之中成了一种悦耳的动听,是不需要任何前奏的狂想曲。
鸟类为了生存四处迁徙奔波,是那么简单的生命,也是那么华丽的生命。
克倾和白发脸上快速闪烁着斑驳的掠影。其实二人在很大方面有着相近的向往,只是一个是欣喜的,一个是悲凉的。
达昂诺斯的尾部开始肃杀起来,雀鸟卖力地飞往大陆北部,因为那边刚刚经历了严冬的肆虐,正要转暖,进入温暖的春天。
二人脸上没有了掠影,只剩下午昏慵懒的白光,并不刺眼的白光。
“你叫什么名字。”白发迎着这白光打破了许久的安静。
“沐克倾。”
“克倾,真是好名字,克己所欲,倾心相付。”
“您过奖了。”
“克倾,你知不知道有三颗恒星同时照耀着加卡奇?”
“众所周知啊”
“那为什么我们只能看见这一颗?”
“其他两颗太远了,只能在黎明和黄昏时看见他们大得占据整个天际的微弱影廓。”
其实克倾只说对了一小部分,远并不是问题,多远的光它都能射到加卡奇,真正的奇妙之处是三颗恒星在加卡奇的直射点居然是重合的,无论加卡奇是以怎么的速率和角度自转,始终是重合的。
“造物主究竟是有多少奇妙的思维啊,他又是多么地眷顾加卡奇,要不然我们的家园早就紊乱不堪了。”白发感叹道。
接着克倾了解到他们现在正沐浴的白光其实是啵哩喏三色光合成的,啵色即是最近的黄驼所发出的色光,哩色是较远的猛犸发出的,喏色是最远的亚龟发出的。
“黄驼?就是离我们最近的,一直叫它太阳的这颗吗?”克倾第一次听说,不禁愕然。
“正是,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关心它在天界的地位名称,”白发用手指着那个方向,“只知道它是太阳,就像从来不知道啵色就包含在他们所沐浴的白光中,还总说它是加卡其没有的东西。”
“那黄驼本身可以散发出抑冲之力吗?拥有黄驼所赐予的力量就拥有啵色位的抑冲之力,是这样吗?”克倾觉得自己快接近答案了。
“根本不是这样,”白发一下反驳了克倾,“因为较远的猛犸所发出的哩色光和啵色合成的是啡色,最远的亚龟发出的喏色光和啵色合成的嗒色,而猛犸和亚龟合成的是终极色兑色,洪河只是把自己手下的白衣刺手按照实力高低用这些颜色划分军衔而已,他自己本身是兑色位终极抑冲之力的拥有着。”
“啵哩喏啡嗒兑,那这些和驱络有什么关系?”克倾这个问题直指白发最痛的地方。
因为这是他迫切想知道的答案,他们花费了将近二十年研读各地编年史籍,不断考察和讨论,最后搞清楚了三颗恒星源的色光规律和抑冲之力的形成。
当时他们预感到,在加卡奇的驱络和三颗恒星源合成的白光同样存在着某种完全相反的内在联系。
可是在十年前,他们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茂泽国皇室的政治黑手把他们的祭神院搅成了漩涡,完全置可以造福加卡奇的学术研究于不顾。
“那只是《末路典籍》的扉页和三张目录而已,他们却以为只凭几张纸就可以得到驱络的力量。”白发满脸的遗憾,“祭神院完全成了泥潭,大部分纯粹为了学术研究的神学者都死于非命,我只得逃离。”
而落的脸上攀爬而上的是一种笑,看不到真的笑,只是一种趋势,因为他感到最后一道刺杀令越来越刺激了。
克倾的眼瞳里透出的则是深邃和认真,救出母亲刻不容缓——如果她还活着。
同时,在丹鲁面前莫名其妙地迸发出来的星兑之力至今让他惊恐,更让他迷惑,而这种东西似乎已经悄然成为了他应该背负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