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乐谊会所的自助餐厅内,堂皇的建筑与耀眼的光束将这里雅砌成了一座绚丽的宫邸,褐色的波浪长发散泄而下,在壁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层诱人的光晕,宽大的风衣将她的侧背两影都尽皆包裹,余留下两截欺雪的小臂,捧握住一杯尚浮氤氲的咖啡,独自享受着静匿时分的孤单。
伸出修长的手指,将手机的锁屏解除,18:32的字样映入眼帘,令她原本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平静了几分。
已经一个小时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商务会所里人来人往,像是一阵阵川流不息的车潮,不过却并不显得拥挤,反倒为这儿的富丽装添了几分别具规则性的魅力。
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士相互交谈着向双人桌的就餐区走近,其中一名戴着眼镜,外表颇为俊秀的青年在转头间突然发现了独自坐在餐厅一隅僻静处的身影,于是向他身边的另一位男士招呼道。
“喂!敢不敢再玩一次老游戏?”
他笑了笑,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你怎么还像以前一样没个正经?”
眼镜男并不买账。
“你懂什么!玩是一种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味剂,试问如果没了玩......”
“停停停!打住!”
他对自己这位刚考完哈佛商学院MBA的商管系高材友人感到万分无奈,记得当初一起在上大学时就是这样,一问及他将来的理想,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玩’,自己玩,和朋友玩,找个对象一起玩,总之对未来没有一丁点的规划和设计,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怎么做才能让接下来这段时间过得更有趣些?
“什么打住?你知道我这个硕士学位考得有多难吗?我先是......”
他连忙伸手再次制止他。
“先是毕业以后在景皇一次战略管理咨询师的招聘中竞争失败,然后在一家酒店当了两年的财务出纳,最后远渡太平洋、不远万里地开始求学之路,你从下飞机到现在都跟我墨迹不下三遍了,腻不腻呀?”
“不腻,你要是不同意玩,那我就再跟你墨迹第四遍。”
他默默地扶额,然后主动缴械。
“来吧!”
眼镜男的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容,然后像他一样顺势举起右手。
石头、剪子、布!
“哈哈!你输了!”
他就知道,哈佛大学里的心理选修课实在强大,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怪胎,或许可以直接在祖国大陆的柏油路旁架起棚子,然后摆牌儿‘算卦’两个大字,一定会赚很多钱。
“愿赌服输,海归高材生是比我这个一毕业就参加工作的废柴强。”
眼镜男谦虚地摇了摇头。
“哪有!你还是老样子,一玩这个就先出石头,就跟你的脑子一样又臭又硬,我说的对不对呀?冷总监?”
他笑了笑,默不作声。
记得当初上大学时他也老是喜欢和自己玩这样的游戏,猜拳决定谁先主动上前和陌生妹子搭讪,谁先要到电话号码谁就赢了,输的人要请客吃大餐,或者直接包洗对方一个月的内裤和袜子。
“目标在哪?”
眼镜男指了指独坐在一旁角落中的丽影。
“等等!在你出发之前我还得再确认一下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相好的,或者说有没有正处于恋爱关系中的对象,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弟妹手里!”
随手将挎在肩上的Hugo皮包扔在一旁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
“放心,不会。”
刚转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回头道。
“对了,你可以现在去点餐,然后顺带做好连那位陌生小姐的账单一起付好的准备,我可不想在接下来打电话验证真伪的环节里找不到可以直接用来打破尴尬气氛的话题。”
语毕,他径直朝他所指的那个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她才新来没多久,又或许是因为每次例行巡查时都是曹领班在前面顶着,像她这种隐形角色则习惯性地负责躲在有如防空洞的休息室里冒充灾民,总之她并没有面见过眼前这位她真正意义上的顶头上司,也就是伊丽斯养生馆的执行总监,冷晏。
“嗨!你好,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卢天雨从微蔫的状态里暂缓过来,抬起头,将他自然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再次将视线投回到咖啡杯中。
“随便。”
她波澜不惊的回答令他很是尴尬,要知道他平时很少向某位女士主动进行攀谈,更别提是收获这种置若罔闻的反应。
“不好意思,虽然这么问会显得有些冒昧,但是...你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儿?”
卢天雨感到有些发懵,他当这儿是什么地方?北京的人民大会堂或者威斯敏斯特里的白金汉宫?不然的话自己为什么不能进?
可能是意识到了这样问有些不妥,于是他连忙改口。
“我是说,这个时间段来这家商务会所用餐的大多都是一个或几个......同事或者是有商务合作关系的朋友,像你这样独自一人的情况真的很少见。”
“不可以吗?”
卢天雨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差点把他直接送回眼镜男身边,空血认负,然后再满血复活。
“当然可以,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好奇,你别见怪。”
“没关系。”
说罢,她开始伸手摆弄着浸在咖啡杯里的汤匙,头也不抬,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刘怜和君漠嘉现在最有可能在聊什么,或许刘怜那个呆瓜会撒谎说她最瘦的时候有着跟自己差不多的体重(卢天雨大学时的最高纪录是110斤,注:她的身高是175),或许她会拿自己曾经一顿撸光了三十八根竹签以及一整盘四两蛋炒饭的历史记录当作十万个冷笑话之一曝光,又或许会谈及自己刚加入柔道社时首次实演便放倒了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男士的经典糗事......
当然此时正在内心里打遭遇战的不止她一个,一旁的男士也一样。
他一边思考接下来说什么话会比较合适,一边放任自己的视线自由移动,最好是能突然发现点儿跟她电话号码相关的东西,比如被她平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然后屏幕上显示出一连串亲切的数字......
可是那也不可能是她的电话号码呀!
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冷晏接近崩溃,但是转眼间便从那个忧伤的氛围里挣脱出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视线不知在什么时候聚焦到了她的面庞上。
未施粉黛的纯净肌肤,圆润曲柔的鼻梁,白皙的额头周围散落下几缕褐色的流苏,在壁灯的照耀下格外动人。
女人的感官总是十二分的敏锐,片刻之后,她便察觉到了对方的动作。
“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还没开始攀谈,便被人家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这种感觉真的很糟。
“没事,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下......”
不知怎的,电话号码四个字像是一株堵在他嘴边的仙人掌,让他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
“你点的这杯咖啡叫什么名字?”
“摩卡。”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起这杯之前在她梦里华丽登场的咖啡,卢天雨就莫名火大。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搭讪的话就请回吧,我有男朋友了。”
他的表情突然怔了一下,旋即很快恢复平静。
“没事,对不起,打扰了。”
他微笑致敬,然后礼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不远处,将两人一举一动完全收入眼中的男士冲他举杯,然后待他归来后笑道。
“你居然会输,这可真难得。”
他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拿起杯子,一口气将装在里面的蓝莓汁全部喝光。
“这很正常,别忘我们现在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不是吗?”
他笑着点头,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举杯。
“准确来说是过了那个看脸的年龄,Cheers,纪念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两人之间的话题很快转入到工作。当然,那个眼镜男并没有发觉他的眼神偶尔会隐蔽地瞥向某个角落。
‘感觉’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它无处不在,它随时会来。
唔~唔~
手机的震动声将卢天雨从迷茫中惊醒过来。
“喂?”
“是我。”
“你不是在和刘怜一起吃饭吗?为什么会......”
话至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暴露了些什么。
之前在计划里好像有说明她不知道两人出去吃饭的事。
“吃完了,现在在餐厅门口。”
君漠嘉的语气说不出的平淡,听起来像是克格勃的成员正在隐秘的会议室里向长官作日常案例汇报。
“你们都聊什么了?”
她刚问完这句话就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嘛?正大光明地窃取他人约会隐私吗?
“公司的内部事务、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还有......少许生活上的事。”
“她没有问你一些奇怪的问题吗?”
“问我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袜子算是你所说的奇怪问题吗?”
卢天雨扶额,这种问题大概也就只有刘怜那种奇葩才能开口问出来。
不过也为她之前所做的那个梦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你一会儿有空吗?”
“我?有啊。”
她刚回答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怎么可能有空?说好了坐在这儿等刘怜回来然后出去一起散步的。
“啊!好像不行!一会儿我和刘怜要去......”
“她一会儿要回会所处理一些财务方面的事情,算是加班,今晚可能没有时间陪你了。”
这算什么?以上司的身份替自己的闺蜜拒绝自己吗?
“这么晚了加班......”
“月底有加薪,这一阵子公司的事情比较多,一会儿我也会回去。”
她不语,算是对他这种合法剥夺了刘怜自由权的行为表示默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什么问题?”
她的思维已经完全陷入了凌乱,估计连一道最简单的1+1=?都要算上几分钟。不过好在君漠嘉提前做好了先问她0+0=?然后直接公布下一道多元函数微积分答案的准备。
“你现在在哪?”
“在你们会所的餐厅。”
“十分钟以后出门,陪我出去一趟。”
嘟嘟嘟......
这次他拒绝了征求她的意见,与其说帮她定夺,倒不如说是命令。
搞什么?他都没问我同不同意!
她嘟囔着嘴,将被勺子搅拌玩弄了十多分钟已久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默默地拿起手机,打开时钟页面,盯着设好在十分钟以后的闹铃发呆。